火星的风刮在脸上,又干又疼。
但我没有停。
从踏下飞船那刻起我就明白,这片土地需要的,只是一双手,一双肯弯下来干活的手。
我跪在赤道带的红壤上,指甲缝里已经渗出血丝。
三天了,我没用任何工具,没启动一瓦能源,甚至没有穿防护服。
这里的空气还不能呼吸,辐射值超标十二倍,但我能感觉到,这片大地在等我。
我闭上眼,想起了陆宇。
那天清晨,我在监控里看见他一个人走到田边,脱了鞋,赤脚踩进泥里。他一步一步走着,左脚压下三分,右脚提起四寸,脚步均匀得像是在犁地。
我照做。
手掌翻开土壤,干裂的地表纹路随着我的动作,似乎舒展开了一些。
第七步,指尖突然碰到一块硬物。那东西很凉,也很脆,一碰就有碎掉的感觉。
我拨开浮土。
半截指骨。人类的。指节微微弯曲,好像临死前还在抓着什么。
b方案的最后值守员。
百年前,他们试图在火星建立前置生态站,失败了,全员冻死在风暴季,尸体被沙暴掩埋,成了这颗死星的一部分。
数据库里只留下了他们的编号:守望者-7。
我轻轻托起骨头,掌心传来一阵温热。
不是错觉。
这具残骸的表面,凝结着一层极薄的水膜,是地下深层蒸腾的湿气,正顺着晶脉向上渗透。
我笑了。
我低声对着指骨说:“你们在等救世主,可陆宇教会我的,只是怎么种地。”
然后,我把那颗麦种塞进指骨的缝隙之间。
埋土,压实,再拍三下手掌。这是陆宇教我的醒土礼,他说这样能让种子听见人间的动静。
他说这话时一脸认真,我当时觉得可笑,现在却一个动作都没落下。
做完这些,我退后三步,盘膝坐下。
第一天,风卷着红色的尘土,什么都没发生。
第二天,地面传来轻微的震颤。我摸到脚下有细小的凸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顶土。
第三天黎明前,一道银光破土而出。
不是绿芽,也不是茎叶。
是菌丝。
纯白色的,细得像头发丝,却带着金属的光泽,从麦种的位置蔓延开来,缠绕上那截指骨,一圈又一圈,向上生长,最终形成一座不到三十厘米高的小塔。
更奇怪的是,菌丝顶端不断分泌出极微量的氧气,浓度虽低,但持续稳定,电离特征和地球原始大气很相似。
我还检测到一段微弱电波,频率波动带有明显的语言节奏。
破译结果跳出来时,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是陆宇的声音,正是在量子对撞实验事故前,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这土还能活。”
信号源无法追溯,时间戳却是真实的:事故发生前1.3秒。
他那时候还没穿越,甚至不知道月球上有广寒宫。可这句话,却被某种机制捕捉、压缩、嵌入孢子基因链,穿越了百年的时空,在此刻重现。
我不信神。但我开始相信,有些东西就是比数据更长久。
远处沙丘上,有个身影晃了晃。是韩松。
火星前哨站的遗孤,现在靠捡废品维生。我早就注意到他在这附近徘徊,他的眼神在菌丝塔上打转,我猜他是想偷走这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