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将范离案上那只空碗轻轻移开,换上一只洁净的杯子,为他执壶斟酒。
范离看她低垂的眉眼,长长的睫毛在灯火下投下一小片柔和的阴影,脸颊被帐内的热气与酒意熏染得嫣红,比身上那袭红衣更添几分娇艳,轻咳一声,压低声音道:“老陈,咱们都是自己人,就别起内讧了。”
陈渔闻言,脸上的红晕更深了几分,借着斟酒的动作微微倾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在范离耳边飞快地说了一句:“今晚……我等你。”
范离立时会意,嘴角不自觉的勾起。
陈渔深吸一口气,双手捧起那杯斟满的酒,举至胸前,仰头看着范离:“这杯酒,我敬我的……王。”
“哗——!”
离得最近的李延年、龚超等人,耳朵早就支棱起来,闻言顿时发出一片压抑不住的起哄声。李延年更是挤眉弄眼,用手肘偷偷捅了捅旁边的龚超。
范离也被这直白而热烈的宣告弄得心头一暖,含笑端杯。
两人正要对饮,阿果也端着杯子凑了过来。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直看着范离,脆生生道:“范大哥,我……我也敬你。”
范离看着左右两位风格迥异却同样动人的佳人,心中暖意充盈,朗声一笑,将杯中酒再次举起:“好,那这杯,就敬明天,敬过往,也敬……我们……”
这一晚,范离不知道喝了多少。
陈渔与阿果见势头不对,早早退下了。陈渔临去前,深深看了范离一眼,那一眼风情万种。阿果则被环儿拉着,一步三回头,小脸上写满了担忧。
各郡武将一一上前敬酒,先是黄韬、索隆、付明月这些鹿鸣郡的守将,个个都是海量,碗底朝天亮得豪迈;接着是龚超、苏定一、王百岁这些并肩厮杀过的同袍,敬酒时话不多,眼神里却全是热切;
范离来者不拒,碗碗见底,腹中那团被精神力包裹的酒液早已膨胀如球,饶是他修为精深,也觉得脑袋越来越沉,眼前的灯火人影开始微微晃动。
到后来,已经喝乱了套,各路妖魔鬼怪,都现了原型,王百岁拉着杨劲要与他比箭。龚超要与韩成略拜把子,韩成略不干,说从监军那论我和你爷是一辈,你得叫我二爷。王景修喝得哇哇大哭。最稳的居然是铁娇兰和丁大年,俩口子啥事没有。
李延年不知何时蹭了过来,半边身子都压在范离肩膀上,浑身酒气,舌头都有些打结:“老范……你跟我说实话……我长得丑不丑?”
范离也被酒意冲得有些恍惚,闻言嘿嘿一笑,眼睛在桌案上一扫,瞧见一盘还没怎么动过的整猪头。他伸手拉过盘子,摆到李延年面前,一本正经道:“你……照照镜子。”
李延年眯着醉眼,真就凑到盘子前,盯着那猪头看了半晌,忽然悲从中来,带着哭腔嚷道:“真特么丑!”
嚷完,脑袋一歪,醉得不省人事。
范离笑得东倒西歪。最后还是李太公看不过眼,走过来像拎小鸡似的把李延年往肩上一扛,对范离摇头叹道:“这混账东西,酒品随我,酒量随他爹!”说罢,大步流星扛着李延年而去。
主帅一走,帐中喧闹渐渐平息。将领们醉倒的醉倒,被亲兵扶走的扶走,杯盘狼藉,直到二更时分,这场盛大的庆功宴才终于散场。
范离独自走出大帐,冷风一吹,酒意上涌,脚下竟有些虚浮。抬头望向郡主府的后院,阿果的房间窗棂漆黑,想来小丫头早已睡下。
陈渔的屋里,还亮着一盏灯。
范离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