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认,就是承认自己有野心。否认,就是虚伪。
韦氏的脑子一片空白,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怀中的玉佩。蒲草……柔水……
她忽然福至心灵,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和惶恐,答非所问地说道:“殿下说的是。臣妾……臣妾不懂这些大道理。臣妾只知道,王爷的身子骨弱,需要实力……需要好的药材,才能补养。临川年纪小,也需要实力……需要吃饱穿暖,才能长高。殿下是天之骄女,您说的规矩,就是规矩。臣妾听着就是了。”
她又一次将自己牢牢地钉死在了那个“愚蠢妇人”的形象上。她不接太平公主抛出的任何关于权谋的话题,只是笨拙地将“实力”这两个字,曲解为药材和饱暖。
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太平公主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失的烦躁。
她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水泼不进的对手。
“好,好一个只盼着夫君和儿子好的皇嫂。”太平公主忽然笑了,只是那笑容里,再无半分温度。
她从侍女手中拿过一本册子,扔到韦氏面前。
“既然你心心念念的都是庐陵王的身体,那本宫就成全你。这上面,是太医为庐陵王开的调理方子。只不过,这些药材,千金难求,分别掌控在不同的世家手里,有些,甚至就在我那几位好堂兄——武三思他们的库房里。”
韦氏的心猛地一沉,她颤抖着手捡起那本册子,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天旋地转。
人参、灵芝、雪莲、鹿茸……无一不是稀世珍品。更要命的是,每一味药材后面,都标注了其可能的来源——崔氏、卢氏、郑氏……甚至还有梁王府!
太平公主欣赏着她惨白的脸色,慢悠悠地说道:“母后让我教你规矩,这便是今日的第一课。去,想办法把这些药材给本宫凑齐了。什么时候凑齐了,什么时候再来见我。这,就是神都的规矩——想要什么,就自己去拿。”
这哪里是教规矩,这分明是让她去送死!
让她一个失势的王妃,去向那些权势滔天的世家,尤其是与她有怨的武三思讨要珍稀药材?这无异于痴人说梦,自取其辱!
韦氏拿着那本薄薄的册子,却觉得它重若千钧,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抬头看向太平公主,眼中第一次露出了哀求之色。
然而,太平公主只是冷漠地转过身,留给她一个决绝的背影。
“记住,皇嫂,”她的声音从远处飘来,“在本宫这里,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本宫要看的,是你的本事。或者说……是陆帝师的本事。”
最后一句话,她说的声音极轻,却如同一道惊雷,在韦氏耳边炸响。
她知道了。
她什么都知道。
韦氏失魂落魄地走出太平公主府,手中紧紧攥着那本药方,像是攥着自己的催命符。
马车将她送回庐陵王府,她刚一进门,就看到一名眼熟的家仆正在清扫院落。那家仆看到她,停下手中的活计,对她躬了躬身,低声道:“王妃,陆帝师差人传话。他说,‘鱼已入网,饵需自寻’。”
说完,那家仆便继续扫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鱼已入网,饵需自寻……
韦氏愣在原地,反复咀嚼着这八个字。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药方,又想了想太平公主那充满挑战的眼神。
她忽然明白了。
太平公主设下的这个局,这个看似无解的死局,或许……正是陆羽想要看到的。
那本药方,不是催命符。
是鱼饵。
而她,就是那个要去寻饵、放饵,最终将满池大鱼都钓起来的人。
一瞬间,韦氏心中的恐惧和绝望,竟被一股莫名的、颤栗的兴奋所取代。她看着手中的药方,眼神,第一次变得锐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