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杀结束后的死寂,比之前的任何喧嚣都更加震耳欲聋。
海风吹过甲板,却带不走那股凝固在空气中的、混合着咸腥与腐臭的浓重血气。黑色的怪物血液浸透了每一寸木板,在缝隙中汇聚成粘稠的溪流,缓缓淌动。
水手们僵立在原地,手中的武器早已滑落。他们的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息,仿佛刚刚从溺死的边缘被拽回。他们的眼神,越过满地的碎肉与断肢,死死地钉在那个扛着巨剑的黑色身影上。
那是一种混杂着恐惧、震撼与狂热的眼神。
一个离得最近的水手,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血泊里,他看着格斯,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个动作仿佛一个信号。
“天……天神啊……”
终于,有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声音沙哑得不似人声。
紧接着,人群炸开了锅。
他们不再尖叫,而是用一种劫后余生的亢奋,跌跌撞撞地围了上来。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太强了!我从没见过这么强的剑士!”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激动地挥舞着手臂,唾沫横飞。
“我以前总听说,陆地上的士兵都是些软脚虾,一见血就尿裤子!妈的,传言都是放屁!你跟他们完全不一样!”
他的话引来一片附和,这些在刀口上舔血的海上男儿,此刻将最质朴、最直接的崇拜,毫无保留地献给了格斯。
“那是当然的!”
猴子伊斯多洛不知从哪儿挤了进来,他挺着小胸脯,仰着头,那副与有荣焉的模样,仿佛刚才斩瓜切菜的是他自己。
他的人来疯劲头上来了,偶像被人如此崇拜,他比自己受了夸奖还要兴奋,恨不得跳到炮管上替格斯发表演讲。
格斯对周围的喧嚣充耳不闻。
他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感受着体内那股前所未有的、充盈而温顺的力量。丹田内的“战魂”小人,正在以一种玄奥的韵律缓缓吐纳,将黑犬吞噬来的庞大魔能,一丝丝炼化,融入他的四肢百骸。
这种感觉,很新奇。
他不再是被愤怒驱动的野兽,而是一个掌控着熔炉的工匠。
与人群的狂热不同,船长罗德里克站在舵盘旁,眉头紧锁。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海面上漂浮的怪物残骸,又看了一眼那艘幽灵船消失的地方。
战斗结束了,但疑问才刚刚开始。
那些海盗,他或许在某些港口的悬赏令上见过,就是一群不入流的乌合之众。他们怎么会变成这样?又如何能驾驭那种诡异的船和那些怪物?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回到了几天前,那阵突如其来的、带着不祥气息的怪风。
自从那阵风过后,这片大海就变得陌生了。
“船长!”
一个水手连滚带爬地从船舱入口冲了出来,脸色惨白,声音里带着哭腔。
“不好了!船底破了几个大洞!水……水在往里灌!堵不住!”
这一声凄厉的报告,如同一盆冰水,浇熄了甲板上所有的狂热。
众人脸上的兴奋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新的恐慌。海马号是他们唯一的家,如果船沉了,在这片诡异的海域里,他们一个也活不了。
罗德里克的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他知道,那不是炮火造成的,而是最后那头巨怪被斩开时,尸骸倒塌的冲击力,以及格斯那招“火炮旋转斩”对船体结构造成的巨大负荷。
他没有半分责怪格斯的意思。没有格斯,他们现在都已经是怪物肚子里的养料了。
“慌什么!”
罗德里克发出一声怒吼,稳定住了军心。
他迅速下达命令,一部分人全力排水,一部分人检查船体。片刻之后,他得到了一个不算好也不算坏的结果。
船暂时沉不了,但必须立刻抢修。否则,别说下次战斗,随便来一场大点的暴风雨,海马号都可能散架。
“传令下去,转向!”
罗德里克果断地指向不远处海平面上一个模糊的黑点。
“前往最近的维德港!在那里进行紧急维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