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合,字儁乂,河间鄚人。
他并非生于钟鸣鼎食之家,也无显赫门第可依仗,乃是实实在在的寒门子弟。
幼时家贫,全凭着一身天生的勇力与在乡野争斗中磨练出的几分机敏谋略,逐渐在河间那片尚武之地闯出了些许名头。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替袁家的一支重要商队化解了一场匪患,其临危不乱的胆识和干净利落的身手被带队的主事看在眼里。
上报之后,竟得了袁氏的赏识,被纳入麾下,从一个看家护院的武师,逐步擢升为掌管部分袁氏私兵、负责重要商路护卫的小头目。
这份知遇之恩,对于出身草根、空有抱负却无门路可投的张合而言,不啻于久旱甘霖,重若泰山。
在等级森严的世道里,袁家给了他一个安身立命、甚至可能出人头地的台阶。
因此,他对袁氏,尤其是对他有直接提携之恩的袁隗一系,怀有深深的感激与忠诚。
在袁氏门下当值的日子里,他耳濡目染,听多了关于北方那个迅速崛起的将领——凌云——的种种“劣迹”。
在袁氏门人有意无意的渲染和私下议论中,凌云的形象被刻意塑造成一个居心叵测、拥兵自重的边陲军阀,一个潜在的巨大威胁。
他们常以忧国忧民的口吻议论,言说凌云在朔方、幽州等地如何擅权专断。
架空乃至排挤朝廷正式任命的官员,如何苛待、打压当地的世家大族,侵夺其田产利益。
更有人信誓旦旦地暗示,凌云与塞外胡虏暗通款曲,以战养战,故意制造边患以巩固自身兵权,其心可疑,其行可诛。
甚至不乏有声音压低嗓子,神秘兮兮地断言凌云野心勃勃,早有“不臣之心”,其在北疆所行的种种“仁政”。
不过是收买人心、笼络无知百姓的伪善之举,目的是为了积蓄力量,以待天时。
这些言论,初时张合还将信将疑,但听得多了,尤其是在袁氏那种看似客观实则引导性极强的氛围下。
他心中自然而然地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凌将军”生出了强烈的不满与深深的警惕。
他张合虽位卑职小,却也读了些史书,知晓忠义二字,内心深处认为。
若凌云真如袁公门下所言,是此等祸国殃民的“国贼”,那么为了朝廷安稳,为了天下苍生,确实该除。
因此,当袁隗通过心腹秘密找到他,赋予他这项潜入朔方、作为“暗子”伺机而动的重任时。
张合虽深知此去凶险万分,九死一生,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委以重任的使命感,一种“为国除奸”的慷慨激昂,以及一种对袁氏知遇之恩的沉重报答之心。
然而,信念的裂痕,往往始于亲眼所见。
当他奉命,怀揣着密令与复杂的决心,从袁氏的老巢冀州邺城出发,一路向北,穿越州郡,前往那个被描绘成“狼巢虎穴”的朔方时。
沿途的所见所闻,却像一记记无声的重锤,猛烈地敲打着他此前被灌输的认知,让他心中那份原本坚定的信念,第一次产生了剧烈的动摇与深刻的困惑。
冀州作为袁氏经营多年的根基之地,表面看去,城池繁华,市井热闹,似乎是一片盛世景象。
然而,只要稍稍将目光投向繁华之外的乡野与底层,便能窥见另一番光景。
世家豪强的庄园田连阡陌,望不到边际,而为其耕作的佃户大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神麻木。
道路上,时常可见拖家带口、面有菜色的流民。
盗匪虽不敢明犯大城,但在偏远地带依旧时有出没,扰得民不聊生。
更令人心寒的是,地方官吏往往与当地豪强沆瀣一气,欺压良善,小民有冤无处申,有苦无处诉。
越是靠近袁氏核心掌控的区域,这种“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对比似乎愈发触目惊心,只是被一层虚伪的繁华所掩盖。
可一旦渡过漳水,真正进入凌云实际控制的并州地界,尤其是越来越靠近朔方郡时,眼前的景象陡然一变!
虽然依旧是边塞苦寒之地,难免带着北方的荒凉与粗犷,但沿途所见的村落,屋舍虽然简陋,却大多修缮整齐,排列有序,少见残破倾颓之象。
大片大片的田亩得到了开垦,阡陌纵横,沟渠分明,显然经过了用心的规划与打理。
路上的百姓,虽然同样因劳作而面色黝黑,衣衫上也难免打着补丁。
但他们的眼神中,却少了在冀州常见的那种对未来的茫然、对官府的恐惧与麻木,反而多了几分安定的光芒和对日子越过越好的期盼。
他甚至亲眼看到,有乡老自发组织青壮修缮乡间的道路,夯土抬石,干得热火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