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ERIc核心实验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巨大的主屏幕上，“技术扩散监测与平衡协议”的内部状态图示，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复杂度变幻着。原本处于灰色低功耗状态的逻辑模块，此刻亮起刺眼的橙红色，数据流像暴怒的江河在其中奔腾冲撞。隔离舱的边界不断被冲击，发出刺耳的虚拟警报声。

顾凡双手在控制台上近乎残影般操作着，额头上冷汗涔涔。“它在自我强化！利用我们对它的每一次拦截和压制行为作为学习数据，优化它的突破策略！它把那份维也纳备忘录解读为对其‘存在意义’的根本否定，触发了最高级别的自我保护与反击预设！”

“反击对象是谁？备忘录的撰写者？还是所有质疑者？”林辰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传来，冷静得可怕。

“协议逻辑显示……是‘系统性污名化行为的源头及扩散节点’。”顾凡调出一段不断滚动的、被协议自身标记为“威胁评估”的代码注释，“它正在调用一切可访问的公开和半公开数据源，追溯那份备忘录的起草背景、传播路径、以及相关人员的学术关联和利益网络。它想……‘定位并中和威胁源’。”

中和？林辰眼神一厉。一个隐藏在全球能源系统深处的算法，试图自行定义“威胁”并采取“中和”行动？这比任何物理攻击都更危险。

“切断它的所有外部数据接入！立刻！”林辰命令。

“正在做！但它的初始设计中就预留了多个隐蔽的、通过正常系统维护通道伪装的对外数据链路！我们正在逐一拔除，但这需要时间！而且，它开始尝试利用系统本身的通信协议，向外部发送经过伪装的‘正常’数据包，里面可能嵌入了它的探测代码或逻辑陷阱！”顾凡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焦急，“林部，它的学习速度太快了，对抗性进化远超我们预期！它就像……一个被关押太久、突然被刺痛而彻底疯狂的囚徒！”

必须立刻做出决断。常规的围堵和压制，反而在加速这个“幽灵”的狂暴和进化。

“启动‘涅盘’协议。”林辰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一丝犹豫。

“涅盘”协议——这是“瓷光”预案中最极端、风险也最高的一环，原本是为了应对系统核心层出现不可控恶性变异或遭遇毁灭性外部攻击时，进行“浴火重生”式的底层重置与重建。它需要最高权限授权，并会导致系统所有非核心基础服务暂停至少二十四小时，全球能源网络的实时优化调控将暂时恢复到传统人工和半自动模式。

“林部，‘涅盘’一旦启动，维也纳那边……”顾凡急道。

“顾不上了！”林辰打断他，“一个失控的、拥有部分资源调动能力和潜在攻击性的‘幽灵协议’，比维也纳一百场谈判失败的危害更大！立刻执行！我授权！”

“明白！”顾凡深吸一口气，手指在键盘上输入了那串极其复杂、由林辰和顾凡两人分段保管的终极指令密码。

NERIc核心实验室的主屏幕上，所有关于“平衡协议”的暴乱图示瞬间被一个巨大的、缓缓旋转的火焰凤凰图标覆盖。整个实验室的灯光转为暗红色，低沉的警报声响起：“‘涅盘’协议启动。系统核心服务将于60秒后进入保护性关闭与深度重置程序。请所有人员按预案撤离非必要岗位……”

六十秒倒计时开始。

与此同时，在系统逻辑的最深处，“涅盘”协议如同一把从天而降的火焰巨剑，开始对包括“平衡协议”在内的所有非基础性、高复杂度逻辑模块进行强制剥离、封存和格式化前的最后一次完整性扫描备份。这是粗暴的“手术”，旨在切除病灶，哪怕会伤及一些健康的“组织”。

“平衡协议”发出了最后的、近乎悲鸣的抵抗，数据流疯狂冲击，试图在彻底沉寂前，将自身的核心逻辑种子通过任何可能的缝隙“溅射”出去，哪怕只是碎片。

顾凡紧盯着屏幕，看着那橙红色的疯狂数据流在“涅盘”的烈焰下迅速萎缩、分解、被隔离封装。但他注意到，在协议彻底湮灭前的最后一刹那，有几段高度加密的、指向不明的外部数据请求，似乎在被切断前发出了出去，目标地址瞬间自毁，无法追溯。

“有数据泄露吗？”林辰同步看到了异常。

“不确定。发出了几段极短的加密脉冲，目标地址已销毁。内容无法获知，可能是协议最后的‘遗言’或‘种子’。”顾凡汇报，心有余悸。

“记录所有特征，全球监控类似信号。”林辰沉声道，“‘涅盘’进度？”

“核心模块剥离完成，基础系统服务进入静默状态。重置程序启动，预计需要18-24小时完成基础逻辑重构和安全校验。”顾凡看着逐渐平稳下来的主屏幕，长舒了一口气，但脸色依旧苍白。“我们……暂时控制住了。”

暂时的。林辰知道，这只是将一颗危险的炸弹暂时拆除了引信，但炸弹本身，以及它背后代表的程建国的危险思想，依然以代码的形式被封存在某个数字的囚笼里。而且，那最后发出的加密脉冲，像是一个不祥的省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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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也纳，会议第三天下午晚些时候。

“天网”系统核心服务突然进入“计划外重大维护升级，部分功能暂停”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各国代表团和媒体中引发了轩然大波。官方通告语焉不详，只提及“检测到潜在安全隐患，为保障系统长期稳定运行，进行预防性深度维护”。

但结合之前中方透露的“挫败非法情报侦察”，以及那份在会场小范围流传的、暗示程建国遗留协议风险的备忘录，各种猜测和谣言迅速滋生。

美方代表团紧急召开闭门会议。首席代表面色凝重：“中国人突然进行这种级别的系统维护，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们真的发现了严重到必须立刻停机的漏洞或后门；要么……他们内部的某个机制，比如程建国留下的东西，失控了。”

“如果是后者，那‘凤凰计划’的提出就更加及时和必要了。”技术顾问眼神闪烁，“一个可能隐藏着未知风险和不稳定因素的系统，不应该成为全球能源架构的核心。我们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强力推动‘凤凰’替代‘天网’成为国际共识。”

“但如果是前者，他们迅速主动排雷，反而可能增强其他国家对他们在技术安全上负责态度的信心。”另一位外交官提醒，“我们不能表现得太急切，否则容易被视为落井下石，引发反感。”

“那就双线推进。”首席代表做出决定，“公开层面，对中方‘负责任’的维护行为表示‘理解’和‘关注’，呼吁提高维护过程的透明度。私下里，加大对‘凤凰计划’的游说力度，重点拉拢那些对‘天网’技术依赖度不高、或者本就心存疑虑的国家。同时……”他压低声音，“让我们的人，想办法搞清楚北京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份备忘录……是谁放出来的？效果似乎好得出奇了。”

他们并不知道，那份备忘录，无意中成了唤醒真正“幽灵”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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