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在冰冷的深海之底,破碎的流光与扭曲的噪音在身周盘旋、撕扯。那不是水流,而是时空乱流对肉身与魂魄最直接的研磨。剧痛无处不在,却又麻木不仁。唯有怀中那三件器物传来的、或灼热、或冰凉、或清辉的触感,如同黑暗深渊中三根粗细不一、却都系着性命的绳索,勉强维系着他一点真灵不灭。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万年。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混合着骨骼几乎散架的剧痛,将林辞从浑噩中狠狠拽了出来!
冰冷!咸腥!还有……沙砾摩擦皮肤的粗糙感。
他猛地睁开眼,刺目的天光让他瞬间眯起。耳畔是轰隆不绝的涛声,身下是随着潮水微微起伏的潮湿沙滩。嘴里灌满了又苦又涩的海水,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全身无处不在的伤痛,尤其是胸口和左臂,传来火烧火燎的刺痛。
他勉强撑起上半身,环顾四周。
这是一片陌生的海滩。沙滩并不宽阔,不远处就是黑褐色的嶙峋礁石,更远处,是连绵的、覆盖着低矮灌木与稀疏树木的丘陵。天色灰蒙,似是清晨或黄昏,海风凛冽,带着深秋或初冬的寒意。
最重要的是,灵气……比南宋末年的临安要浓郁一些,但远不及那星辰秘境,甚至比北宋时还要稀薄几分。天地间弥漫着一股沉重的“枷锁”感,法则压制似乎……又变了。
“咳咳……噗!”他又吐出一口带沙的海水,开始艰难地检查自身。
青衫早已破烂不堪,几乎成了布条,露出重的是左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从肩头斜划至肘部,皮肉翻卷,边缘泛着不正常的青黑色,似乎还残留着某种侵蚀性的力量——是相柳的?还是空间乱流的?亦或是……黑色玉玺反噬留下的?
体内的情况更糟。经脉如同被狂风暴雨蹂躏过的田地,处处是裂痕与淤塞。星耀之力黯淡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在干涸的河道中艰难流淌。而那股冰冷霸道的黑玺之力,在经历了最后的爆发与时空乱流的冲击后,似乎也消耗巨大,暂时蛰伏在经脉最深处,但那种如跗骨之蛆的阴冷感依旧清晰。唯有《河图洛书》残卷与缩小了近半、光泽黯淡的星陨铁,还传来相对稳定的温热与共鸣,证明着并非一场空。
他还活着。从时空乱流中活了下来。但这里……是何处?何时?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却一个踉跄,又摔倒在沙滩上。身体的虚弱远超想象,不仅仅是伤势,更有一种源自本源的亏空,仿佛生命力都被那场强行启动的“碎空星槎”抽走了大半。
必须尽快离开海滩,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处理伤势,恢复一点力量。
他咬紧牙关,用还能动的右手撑地,一点点向着不远处的礁石群爬去。至少,那里可以暂时躲避海风和可能存在的视线。
就在他刚刚爬进一片礁石的阴影中,筋疲力尽地靠在一块冰冷的岩石上喘息时,一阵隐约的、不同于海浪的声音,顺着海风飘了过来。
是……人的声音!争吵声,还有金属碰撞的轻响?
林辞立刻屏住呼吸,强打精神,凝神细听。声音来自丘陵方向,似乎离海岸不远。
“妈的!这鬼地方连个像样的渔村都没有!不是说这边有‘私港’,能捞到油水吗?”一个粗嘎的声音抱怨道,口音带着浓重的闽浙沿海腔调,却又夹杂着一些生硬的异域音节。
“闭嘴!少嚷嚷!这片海最近不太平,卫所的狗鼻子灵着呢!赶紧找找有没有淡水,船上的水快喝完了!”另一个略显阴沉的声音斥责道。
“怕什么?汪头儿说了,俞大猷那杀才被调去北边了,剩下的卫所兵都是软蛋!听说前几日还有‘净海帮’的船在这附近劫了批货,肥得很!咱们要是能撞上……”
“净海帮?”阴沉声音冷哼一声,“那帮人神出鬼没,比泥鳅还滑,专黑吃黑,碰上他们未必是好事。少做梦,办正事!”
脚步声和对话声渐渐清晰,正朝着海滩这边走来!
林辞心中一紧。听其对话,绝非善类,似是海盗或走私之徒,而且提到“俞大猷”、“卫所”、“净海帮”……这些名词让他迅速在记忆中搜索。
俞大猷?明代抗倭名将!
这里……是明朝?听其语境,倭患未平,海疆不靖,大概是嘉靖年间?
刚出虎穴(时空乱流),又入狼窝(海盗)!
他此刻的状态,莫说动用力量,便是来个健壮些的渔民,恐怕都难以对付。
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能听到他们拨开灌木的声音。
林辞背靠礁石,右手悄然摸向腰间——那里空空如也,连把匕首都没有。他只能将残存的、微弱到极点的星耀之力,勉强凝聚在指尖,伺机而动。若是被发现,只能拼命一搏,然后……听天由命。
“咦?那边礁石后面好像有东西?”粗嘎声音突然道。
“过去看看!小心点!”阴沉声音带着警惕。
两个穿着杂乱、头上包着布巾、腰间挎着锈蚀腰刀的身影,出现在了礁石边缘。他们看到了靠在礁石上、浑身湿透、血迹斑斑、几乎不成人形的林辞。
“嗬!是个落水的?”粗嘎汉子愣了一下,随即眼中冒出凶光,“妈的,晦气!看样子是条死鱼,说不定身上还有点值钱玩意儿?”说着就要上前搜身。
阴沉汉子却一把拉住了他,独眼(他只有一只眼睛)仔细打量着林辞,尤其是在林辞那破烂却依稀能辨出质料不差的衣衫、以及即便重伤也难掩的非凡气度上停留了片刻。
“等等。”阴沉汉子低声道,“你看这人……不像普通渔夫或客商。这衣衫料子,这气度……还有这伤……”他指了指林辞左臂那道泛着青黑的恐怖伤口,“寻常刀剑砍不出这样。倒像是……被火铳打过,或者中了什么邪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