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岸踩着潮水走向浅滩,鞋底陷入湿泥。夜风从海面吹来,带着一股说不清的异味,刺得鼻腔发闷,但他没有停下。他从防水袋中取出声呐仪,将金属探杆插入水中,屏幕随即亮起。
地下结构图缓缓浮现。他凝神注视,手指滑动屏幕,切换不同深度的画面。前几层是寻常的淤泥与沙石。再往下约十米,七个桶状黑影排成一线,间距均匀,显然是人为埋设。
他蹲下身,伸手探入水中摸索。指尖触到一块铁皮,边缘早已锈蚀,轻轻一碰便剥落碎渣。锈屑混着黑泥黏在手上,难以洗净。
就在这时,系统声音响起:“检测到氰化物残留,抗毒菌体质自动激活。”
他一怔,立刻卷起袖子。小臂上的旧伤接触海水后开始发烫,如同被烈日炙烤过的铁片。视野随之变化,泥浆变得透明,油桶表面浮现出清晰的文字:
“QW-83-07批,钱万三水产,禁用。”
他默记编号,收回探杆,用防水袋小心采集了一撮黑泥,密封后放进衣兜。随后取出记事本,在地图上圈出该区域,标注坐标与深度。
远处有渔船亮着灯。其中一艘船尾漆着“万三渔业”四个红字,甲板上站着一人,正低头翻动计算器。
那人正是钱万三。
他盯着账本喃喃道:“原以为埋得够深,十年没人查,没想到他会选这块地。”合上计算器,冷笑一声,“早该加五倍腐蚀剂,让桶烂得更快些。”
转身对身后人吩咐:“盯紧点,要是有人挖出来,就说那是老化工厂的废料,跟我们没关系。”
手下点头,悄然举起望远镜,朝岸边扫视。
陈岸并未察觉。他又一次将探杆插入水中,重新确认数据。屏幕上的图像更加清晰:桶体已出现裂痕,有毒液体正缓慢渗出,扩散虽缓,却确实在移动。
他关闭设备,收进背包。抬头望向那艘船,灯光太远,看不清面容,但他知道是谁。
这片滩涂不能动工了。一旦开挖,毒素将随海水扩散,整片滩涂都会遭殃。鱼虾死亡尚可承受,若村民误食受污染的海产,后果不堪设想。
他站起身,拍去裤脚上的泥,准备返回码头。刚迈出一步,忽然听见水下传来一阵震动。
不是潮声。
他停下脚步,再次插入探杆,切换至高灵敏模式。屏幕上浮现出断续的波形,像是某种机械运转的声音,来自海底深处。
他皱眉蹲下,仔细查看。
震源在另一个方向,离油桶不远,但不在同一层面。听起来……像有什么东西在转动?
他掏出记事本,在背面画下简图:油桶呈直线排列,震源位于侧方,呈圆形,似一口井,又像一根竖管。
难道
他伸手探入泥中,指尖触到硬物。扒开一看,是一截露出的塑料管口,半掩于泥下,接口处留有胶痕,明显是后期接驳。
这根管连向何处?
他顺着泥地摸索,发现它斜向下延伸,方向直指震源区。
一个念头浮现:这些油桶并非随意掩埋,而是通过管道集中排放至此。更关键的是——这套装置仍在运行。
谁能在水下秘密安装这种设施,又能避开所有人耳目?
答案只有一个。
他望向远处“万三渔业”的船,灯光仍亮着。甲板上多了几个人,正在搬运箱子,似在卸货。
可现在是深夜,哪有渔船半夜卸货?
除非他们运的根本不是鱼。
他将探杆收回包中,并未离开,而是寻了块礁石坐下,假装歇息,实则紧盯那艘船。
二十分钟后,船上放下一只小艇,两人划桨而来。速度不快,路线却精准,直奔震源区域。
他们想干什么?
陈岸悄然后退几步,藏身低洼处,手按腰间的探杆,随时准备应对。
小艇靠岸,两人跳下。一个背着工具包,另一个提着铁锹。他们走到塑料管露出的位置,开始挖掘。
陈岸屏住呼吸。
他们并非清淤或维修,而是往管口塞入一块块黑色块状物,随后用胶带封紧接口。
他认出来了——强效腐蚀块,专用于加速金属腐蚀。曾在渔具店见过,一包三十多元。
这些人究竟想做什么?加速油桶腐烂?
他迅速思索。若油桶提前破裂,毒素便会提早释放,污染范围更大,也更容易暴露。他们不怕败露?
除非——他们正希望污染尽早爆发。
但这对谁有利?
他猛然醒悟:充电站项目一旦开工,必须上报县里,环保部门必将前来检测水质。若那时查出毒素,项目必然叫停,责任将落在建设方头上。
也就是说,有人要让他背锅。
而油桶上印着“钱万三水产”,一旦出土,第一个被调查的便是他。
对方计划周密:等他开工,机器启动,泥土翻开,毒物流出,证据确凿,项目终止,他则承担全部罪责。
极为高明。
可惜他们忘了,他有声呐仪,能提前发现异常。
他也忘了,自己还能感应毒素。
但现在,他已经知道了。
为时不晚。
他缓缓后退,准备先撤离。明天一早去找洪叔打听,是否有人近期打听过这块地的情况。同时联系县环保局的熟人,悄悄送检这份黑泥样本。
刚转身,脚下一滑,踩中一块松动的贝壳。
“咔”的一声脆响。
船上两人猛然回头。
他立刻蹲伏,藏身礁石之后。
一人举起手电扫来,光束掠过水面,几乎照到他的鞋尖。
他纹丝不动,连呼吸都压到最轻。
手电晃了几下,最终移开。
那人说:“刚才好像有动静。”
另一人道:“别疑神疑鬼,这地方除了螃蟹什么都没有。”
两人继续作业,塞完最后一块腐蚀剂,封好接口,随即收工登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