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透过写字楼的落地窗，斜斜地泼洒在林晓妍的办公桌上，将摊开的调研报告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金边。桌上的咖啡已经凉透，杯壁凝着一圈淡淡的水渍，可她浑然不觉，指尖在键盘上飞快地跳跃，敲击声清脆得像是在奏响一曲收尾的乐章。

为期三个月的市场调研项目，终于到了即将收尾的时刻。

从最初顶着盛夏的烈日，带着团队跑遍全市二十三个商圈做问卷，到深夜里对着密密麻麻的数据表格反复打磨分析模型，再到如今，厚厚的终稿报告只差最后一页的结论性摘要，林晓妍觉得，紧绷了许久的神经，终于可以稍稍松一口气了。

“晓妍姐，最后一批用户画像的交叉分析数据，我这边已经核对完了，发给你啦！”实习生小陈抱着笔记本电脑，兴冲冲地跑到她工位前，脸上是掩不住的雀跃，“这次的调研覆盖率比预期高了百分之八，数据维度也够全，咱们这个项目，肯定能拿优秀！”

林晓妍抬头，眼底的红血丝还没褪去，却漾开了一抹欣慰的笑意。她揉了揉发酸的脖颈，伸手拍了拍小陈的肩膀：“辛苦大家了，等项目结项，我请全组喝奶茶，大杯的，加料管够！”

办公室里顿时响起一片欢呼。连续半个月的熬夜加班，让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倦色，可那份即将大功告成的喜悦，像是一剂强心针，驱散了所有疲惫。

林晓妍点开小陈发来的邮件，将那份数据文件下载到本地，准备整合进最终报告里。她的目光落在电脑右下角的时间上——距离项目提交的截止日期，还有整整七十二小时。七十二小时，足够她把报告再精修一遍，打印装订成册，然后以最完美的姿态，交到项目总监的手上。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推进，顺利得让她几乎要忘记，项目执行过程中那些惊心动魄的波折。

就在这时，办公桌上的座机突兀地响了起来，尖锐的铃声划破了办公室里的轻松氛围。

林晓妍瞥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合作的数据分析公司对接人，姓张。她随手接起，语气轻快：“张哥，是不是要跟我说，咱们合作的尾款可以结了？”

电话那头却没有传来预想中的爽朗笑声，取而代之的，是张哥带着浓重歉意和焦灼的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每个字都透着艰涩：“晓妍……晓妍，出事了。”

林晓妍脸上的笑容一僵，心头莫名地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悄然升起。她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声音也跟着沉了下来：“张哥，怎么了？慢慢说。”

“我们公司的服务器，今天凌晨突发系统故障，”张哥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慌乱，“就是……就是咱们这次合作的调研数据，有一部分存在云端备份的，因为故障，丢失了。”

“丢失了？”林晓妍的声音陡然拔高，指尖猛地攥紧了话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张哥，你在开玩笑吗？我们上周不是已经完成了所有数据的交接核对？你当时还跟我说，数据三重备份，绝对安全！”

“我知道，我知道！”张哥的声音里满是懊悔，“是我们的技术疏漏，服务器的防火墙升级时出了纰漏，导致部分备份文件损坏……现在技术部的人正在抢修，可是……可是已经确认了，有大概百分之三十的原始调研数据，找不回来了。”

“百分之三十？”

这五个字，像是一道惊雷，在林晓妍的脑海里轰然炸响。她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是有无数只蜜蜂在里面横冲直撞，眼前的电脑屏幕、桌上的调研报告、窗外的秋阳，全都在一瞬间变得模糊起来。

那百分之三十的数据，不是无关紧要的边角料，而是核心的用户消费行为轨迹数据，是支撑整个调研报告结论的关键基石。没有了这些数据，之前所有的分析模型都会变成空中楼阁，那份即将完成的报告，也会变得毫无说服力。

“那……那怎么办？”林晓妍的声音开始发颤，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快得像是要冲出胸腔，“能不能……能不能恢复？哪怕是一点点也好？”

“难，太难了。”张哥的声音里满是无力，“技术总监说，损坏的文件碎片太多，恢复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晓妍，实在对不起，我们愿意承担违约责任，赔偿损失……”

赔偿损失？

林晓妍惨然一笑，挂断了电话。

赔偿又能怎么样？项目的截止日期近在眼前，七十二小时，就算现在立刻重新收集那百分之三十的数据，时间也根本来不及。更何况，那些参与调研的用户，早就分散回了各自的生活轨迹，想要在三天内重新找到足够的样本量，简直是天方夜谭。

她瘫坐在办公椅上，浑身的力气像是被瞬间抽空了。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可落在她的身上，却带着一种刺骨的寒意。

办公室里的欢呼早已停止，所有人都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一个个噤若寒蝉，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小陈犹豫着走过来，轻声问：“晓妍姐，出什么事了？”

林晓妍抬起头，眼眶泛红，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数据丢了，核心数据，找不回来了。”

一句话，让整个办公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那……那岂不是要重新调研？”有人小声嘀咕。

“怎么可能来得及？后天就要交报告了啊！”

“完了，我们这么久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议论声像是细密的针，一根根扎进林晓妍的心里。她闭上眼，脑海里闪过的，是这三个月来的点点滴滴——是团队成员顶着暴雨，在商圈门口撑着伞发问卷的身影；是深夜里，办公室里亮着的一盏盏灯；是项目总监拍着她的肩膀说“晓妍，这个项目，我很看好你”的信任眼神。

而现在，一切都毁了。

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被带得向后滑出老远，发出刺耳的声响。她脚步踉跄地冲出办公室，跑到了消防通道的楼梯间。

冰冷的墙壁贴着后背，林晓妍终于忍不住，蹲下身，双手捂住脸，压抑的呜咽声从指缝间溢出。

她不是没有遇到过困难。刚入职的时候，被客户刁难，被同事排挤，她都咬着牙扛过来了。这一次，她以为自己也能像以前一样，披荆斩棘，乘风破浪，可现实却给了她一记狠狠的耳光，打得她晕头转向，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

重新核对数据？时间不够。放弃项目？那她这三个月的心血，团队所有人的努力，就都成了泡影。她不仅会失去晋升的机会，甚至可能会因为项目失败，被调离核心部门。

放弃吧。

一个念头，像是藤蔓一样，疯狂地在她的脑海里滋生蔓延。

放弃，就不用再承受这份煎熬了。

就在林晓妍被绝望的情绪裹挟，几乎要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压垮的时候，楼梯间的门被人轻轻推开了。

一双黑色的皮鞋，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看到了顾宇轩的脸。

顾宇轩是隔壁技术部的总监，也是公司里出了名的“救火队长”，不管哪个部门遇到技术难题，只要找他，几乎都能迎刃而解。林晓妍和他不算特别熟络，只是在公司的团建活动上有过几面之缘，印象里，他总是一副冷静沉稳的样子，好像天塌下来，他都能面不改色。

此刻，他正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件薄外套，目光落在她泛红的眼眶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