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王市终于露出了笑容，站起身再次向瞿子龙伸出手，“瞿总，那就这么定个基调！我让体改委、轻工局、财政局组成一个工作专班，和你们的团队具体对接，尽快拿出一个详细的重组方案和协议草案！希望我们合作愉快，共同把这个老大难问题解决好！”

“合作愉快！感谢王市的支持！”握紧王德发的手，瞿子龙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稍稍松弛。市长层面的基调敲定，意味着最大的政策障碍已经扫清，接下来，就是真刀真枪的细节谈判和实地评估了。

前脚刚回到市医院，工业局一位副局长便寻了过来，亲自带着瞿子龙、林南和郑志龙，驱车前往针织厂进行实地考察。

车子驶入厂区，一股破败萧条的气息扑面而来。生锈的铁门半敞着，门卫室空无一人。厂区道路坑洼不平，杂草丛生，几排高大的苏式厂房静默地矗立着，红砖墙面斑驳脱落，许多窗户玻璃破碎，像一张张空洞的眼睛。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尘土和霉变混合的沉闷气味。

在工业局干部和厂里仅有的两三位留守人员（原厂办的老主任和保卫科的老同志）的引导下，瞿子龙一行人走进了主要的生产车间。

巨大的空间里，光线昏暗，一台台纺织机、针织横机、染色缸等设备如同僵死的巨兽，静静地趴伏在满是油污和垃圾的地面上。

机器上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蛛网，许多关键部件已经不翼而飞，裸露的线路和齿轮锈迹斑斑，一些地方甚至能看到鸟雀筑巢的痕迹。地面油污粘脚，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纤维尘埃。这哪里是“设备有点瑕疵”，根本是达到了报废标准的废铜烂铁！厂房屋顶也有多处漏雨的痕迹，墙皮大面积剥落。

瞿子龙表面不动声色，缓步走着，仔细查看，心里却早已凉了半截，暗自摇头：“这情况比汇报的还要严重。这些设备别说恢复生产，当废铁卖都得多花一道拆卸搬运的功夫。看来，所谓的‘资产’里，最有价值的也就是这块地和这些破厂房的主体结构了，但厂房也得大修。这投入，远比预想中要大。”

然而，就在他内心盘算着成本与价值，眉头微不可查地蹙起时，跟在他侧后方的林南，似乎为了在工业局领导面前表现一番，或者真是“眼瞎”没看出门道，突然用一种夸张的、带着“惊喜”的语气大声说道：

“哇！老板！你看这厂房，多高大！空间真宽敞！还有这些机器，虽然旧了点，但一看就是以前的好东西，嘚国、大毛国进口的吧？这么多设备，要是都能开动起来，那得是多大的规模！老板，咱们这要是盘下来，是不是捡到个大宝啊！”

这话一出，陪同的工业局副局长和几位留守干部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笑容变得尴尬。这马屁拍得也太明显了，简直是把别人都当傻子。

瞿子龙眼角微微抽动，心里暗骂一声“二货！”，但脸上依旧保持着平静的微笑，没有接话。

就在这时，一直默默跟在最后郑志龙，趁林南还在那比划着“宏伟蓝图”，抬脚很重地在他屁股上踹了一下。

“哎哟！”林南猝不及防，一个趔趄，差点扑到一台布满油污的机器上。他稳住身形，扭过头对郑志龙怒目而视，压低声音骂道：“郑志龙！你踢我干嘛？！找揍啊！”

郑志龙面无表情，冷冷地回敬道：“闭上你的嘴，少在那儿逼逼赖赖满嘴跑火车。再瞎咧咧，回去我就告诉康队，建议今晚再给你加练一场‘夜训’！”

一听到“康队夜训”，林南瞬间像被掐住了脖子，嚣张气焰立刻蔫了。悻悻地瞪了郑志龙一眼，缩了缩脖子，不敢再乱说话，老老实实退到一边，也学着瞿子龙的样子，开始“认真”地研究起那些锈迹斑斑的机器来，只是那眼神明显还在飘忽。

瞿子龙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里对郑志龙的机警和分寸感暗暗点头。但依旧没有多言，继续在厂区里缓步走着，听着工业局副局长和留守老主任如数家珍般地介绍着厂区布局、各车间功能，以及当年“辉煌”时期的生产盛况——什么年产值多少万米布、产品畅销多少省市、获得过什么部优省优称号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