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柱散去。
地上的尘土还在飞。
那种压迫感没有消失,反而更重了。
就像是空气被抽干,换成了水银。
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9527跪在地上,那条独臂死死撑着地面,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响声。
千足姥姥把头埋进了土里,身体缩成一团,像只装死的刺猬。
哪怕是正在远处干活的几千鬼工,此刻也全都趴下了。
那是来自生命层次的绝对压制。
神与鬼。
天与地。
这是刻在骨子里的规矩。
只有一个人站着。
王小虎。
他的膝盖也在抖。
那是生理反应。
但他没有跪。
他把手插进裤兜,死死捏住那枚还有余温的神印。
那是爷爷的神印。
也是他的底气。
更重要的是。
他看着眼前那个大坑。
那个被金光砸出来的、冒着青烟的大坑。
坑里。
原本是刚打好的地基。
是9527费了吃奶的劲儿,一根根铺好的玄铁大梁。
现在。
全弯了。
扭成了麻花。
几百吨的高标号水泥,成了碎渣。
“妈的。”
王小虎骂了一句。
声音不大。
但在死寂的工地上,很刺耳。
“我的地基。”
“我的钱。”
那个坑里,传来一阵金铁交鸣的声音。
“咔嚓、咔嚓。”
一个身影走了出来。
很高。
足有三米。
浑身穿着金色的盔甲,上面流转着复杂的神纹。
光是看一眼,就让人觉得眼睛刺痛。
那人手里拿着一杆长枪。
枪尖上挑着一团火。
三昧真火。
他没有看周围跪了一地的鬼魂。
他的眼睛,直接锁定了王小虎。
那是怎样一双眼睛啊。
没有瞳孔。
只有两团燃烧的金光。
冷漠。
高傲。
像是看一只蚂蚁,又像是看一粒灰尘。
“凡人。”
声音响起。
不是从嘴里发出来的。
是从四面八方震过来的。
带着回音。
“见到本座。”
“为何不跪?”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
“轰!”
那股威压陡然增加了一倍。
王小虎脚下的地面裂开了。
他的皮鞋陷进去了两公分。
但他还是没跪。
不仅没跪。
他还掏出了一块手帕。
慢条斯理地擦了擦皮鞋上的灰。
然后。
抬头。
直视那双金色的眼睛。
“跪?”
王小虎笑了。
笑得很冷。
“这位……不知道哪路的神仙。”
“您这一来。”
“不打招呼,不挂号。”
“直接砸坏了我的工地。”
“毁了我的材料。”
“耽误了我的工期。”
“还要我给您下跪?”
王小虎往前迈了一步。
顶着那股让人窒息的压力。
“咱们是不是得先谈谈。”
“赔偿的问题?”
金甲神愣了一下。
他是天界巡查使,巨灵神将麾下的先锋官,金甲。
他在天界当差三千年。
下界巡查过无数次。
哪一次不是万鬼伏藏,众生叩首?
这是他第一次。
听到“赔偿”这两个字。
从一个凡人嘴里。
“放肆!”
金甲怒了。
手中的长枪猛地顿地。
“咚!”
一股气浪炸开。
直接把不远处的几间活动板房掀飞了。
“吾乃天界巡查使!”
“代表天道!”
“你这凡人,聚众闹事,私改地脉,甚至妄图染指神权!”
“本座今日下界。”
“就是来治你的罪!”
“你还敢谈钱?”
治罪?
王小虎眼里的冷意更甚。
他看出来了。
这神仙,不是来讲道理的。
是来找茬的。
既然不讲道理。
那就讲生意。
王小虎没有退缩。
他反而从怀里掏出了那个计算器。
“滴滴滴。”
按键的声音很清脆。
“私改地脉?”
“治罪?”
“行。”
“但在治罪之前。”
“咱们先把账算清楚。”
王小虎指着那个大坑。
语速极快。
“玄铁大梁,罗刹王亲自搬运,人工费折合阴德三千。”
“高标号水泥,地府特供,市价五百万冥币。”
“刚才那几间板房,里面放着我的精密仪器。”
“加上误工费。”
“精神损失费。”
“还有你刚才那一枪吓坏了我的员工,导致的医疗费。”
“归零归零。”
王小虎按下等号键。
把计算器举起来。
屏幕上是一串长长的数字。
“也不多。”
“三个亿。”
“付了钱。”
“咱们再聊治罪的事。”
金甲气笑了。
他是真的笑了。
那个笑容在他那张金色的脸上显得格外狰狞。
“好。”
“好一个不知死活的凡人。”
“既如此。”
“本座就先收了你的魂。”
“再去跟阎罗那老儿问责!”
金甲抬起手。
那杆长枪化作一道金色的闪电。
直刺王小虎的眉心。
没有花哨的招式。
就是快。
就是重。
这一枪。
别说是凡人。
就是9527全盛时期,也得避其锋芒。
“老板!”
9527吼了一声。
但他动不了。
那股神威死死压着他。
魅姬尖叫着捂住了眼睛。
千足姥姥更是吓得缩进了地底。
就在那枪尖距离王小虎眉心只有一寸的时候。
“叮!”
一声脆响。
长枪停住了。
不是王小虎挡住的。
是一根拐杖。
一根看起来普普通通、木头做的拐杖。
横插了进来。
刚好架住了那不可一世的枪尖。
金甲的手抖了一下。
他感觉自己这一枪像是刺进了一座大山里。
纹丝不动。
他转过头。
看到了一个穿着红袍子的小老头。
正站在王小虎身前。
单手拄着拐杖。
一脸的苦笑。
“金甲将军。”
“几百年不见。”
“这火气。”
“还是这么大啊。”
金甲的瞳孔猛地收缩。
那两团金火跳动了一下。
“是你?”
“土地?”
“你果然躲在这里!”
土地爷叹了口气。
收回拐杖。
把王小虎护在身后。
他的腰背不再像平时那样佝偻。
此刻。
挺得笔直。
一股淡淡的、温和的、却坚韧无比的黄色光芒。
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挡住了金甲咄咄逼人的金光。
“金甲。”
“这孩子不懂事。”
“冲撞了你。”
“但这账。”
“他没算错。”
土地爷指了指那个大坑。
语气虽然温和,但没有丝毫退让。
“这楼。”
“是给我盖的。”
“你砸了我的养老房。”
“这事儿。”
“天条里也说不过去吧?”
金甲收回长枪。
冷哼一声。
“养老房?”
“土地。”
“你私撕生死簿,早已被剥夺神格。”
“你是戴罪之身。”
“还敢在这里妄称神明?”
“今日。”
“既然你露面了。”
“那就连你一起抓回天界!”
“受雷刑之罚!”
金甲身上的金光再次暴涨。
他身后的空间隐隐扭曲。
似乎有无数天兵天将的虚影在晃动。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王小虎站在爷爷身后。
看着爷爷那略显单薄的背影。
心里一酸。
从小到大。
都是爷爷护着他。
哪怕爷爷成了通缉犯。
哪怕面对的是天上的神将。
爷爷还是挡在他前面。
“够了。”
王小虎伸手。
按住了爷爷的肩膀。
把老头轻轻拉到旁边。
“爷爷。”
“您歇着。”
“这事儿。”
“我来。”
土地爷急了。
“虎子!别胡闹!这是正牌天神,不是那些野鬼!”
王小虎拍了拍爷爷的手。
那是安抚。
也是自信。
他绕过爷爷。
再次面对金甲。
这一次。
他没有拿计算器。
他从怀里掏出了另一份文件。
一份刚刚让苏清妍打印出来的、还热乎着的文件。
“金甲将军是吧。”
“既然您是公事公办。”
“那咱们就按公事的流程来。”
王小虎抖了抖那份文件。
“《三界区域经济发展战略合作备忘录》。”
“甲方:地府第一商业集团。”
“乙方:地府中央阎罗殿。”
“见证方:北域、东域、南域全体领主。”
王小虎指着文件上的大红章。
那是刚才奠基仪式上,阎罗王虽然没来,但通过特使送来的默许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