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壁上,映出一个人形。
那是他,又不是他。
轮廓相似,但每一个细节都是只有噩梦才会出现场景。
他的皮肤不是健康的苍白,而是一种死鱼肉般的灰白,薄得几乎透明。
身形佝偻,双目萎缩,皮肤松弛,布满皱纹,一副苍老到极致的样子。
但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
他惊恐地看着镜中人的手臂,那里本该有因吞噬多个植物的生理结构而蕴含爆发力的肌腱线条,此刻却干瘦如柴,皮肤下隐约可见脆弱的骨骼轮廓。
能徒手捏碎B级以下荒兽植物的指骨,在镜像中变得纤细畸形,连维持稳定都做不到。
“不……”嘶哑的气音从他喉咙挤出。
他抬手想触摸自己的脸,镜中那个苍老的的怪物也抬起了同样颤抖的手。
紧接着,镜像开始变化。
干瘦躯体的后背突然鼓起几个巨大的肉瘤。
那是畸变的象征,是基因吸收中断,进化失败的标记。
随后肉瘤破裂,里面没有生出骨刺或强韧肌肉,只有
镜中的他张开嘴,似乎想咆哮。
但嘴里空空如也,象征掠食本能的尖牙全部脱落,舌头萎缩成灰白的一小条。
失去力量,失去利爪,失去尖牙。
失去一切通过吞噬、通过痛苦、通过无数次生死搏杀换来的基因和生理结构,变回那个最初降临在阿塔加希大陆时,连最弱的D级荒兽和植物都能轻易杀死的模样。
不,比这更差。
衰老至此,意味着他不再是猎手。
是猎物,是移动的肉块,是阿塔加希大陆所有荒兽,植物,甚至是人类的食物。
他要失去生存资格,被淘汰了!
因为恐惧,更因为规则,他被牢牢的钉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从岩壁上渗出来,全身抖成筛糠。
衰老,失去力量,这是他灵魂深处,比死亡更窒息的两个恐惧,现如今合二为一。
起初是二维的影子,然后迅速膨胀变实,带着湿冷的气息。
第一次拥有实体,没有经验的“他”站立不稳,膝盖怪异地向内弯曲,每一步都无比拖沓。
脚掌软绵绵地踩在碎石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叽声。
在古久保学的惊恐的注视下,老人试图做出扑击的动作,膝盖却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让他整个人以滑稽的姿势软倒在地。
瞧着毫无伤害,但古久保学就是无法从地上站起来向后逃跑或主动进攻他,只能看着老人一点一点向前蠕动,直到彻底抓住他,像一团肉泥似的覆上来,两人彻底交叠。
“啊啊啊啊啊——!!!”
这一次,凄厉到破音的惨叫终于冲出了他的喉咙,在死寂的裂脊峡谷夜空回荡开来,惊起周围无数包括山魇,荒兽植物,以及其他躲在角落的生物。
但他已经顾不上了。
因为老人正附耳不停的念叨着:
“看,这才是你。这才是你该有的样子。你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借来的,终将归还”
同时用双手一点一点的抠挖他的皮肤,试图在他的脖子上掏出一个洞。
由食物变为猎手,古久保学至少花了五年的时间吸收基因。
但由猎手坠落至食物,只要在夜晚看一次裂脊峡谷即可。
不久,四周围满了被他尖叫声吸引来的生物。
他喉咙里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意识在剧痛中沉浮。
空间内,乌今越已经看不见古久保学的身影,只能听见皮肉撕扯和咀嚼声。
古久保学的记忆不太完整。
或许不是不完整,只是单纯的和千针盆地的人类一样,因为没有见过在黑夜中看到岩壁但活下来的人,所以不了解。
摆脱从岩壁里出来的恐惧实体,靠的不是向外反杀,而是向内克服。
只有克服恐惧,挣脱恐惧,不害怕岩壁里的东西,才有对抗或逃跑的权力。
古久保学没有挣脱心里的恐惧,所以被规则摁在原地接受死亡。
这和基因和生理结构的强度无关。
裂脊峡谷蕴含的规则,堪称诛心。
不对,应该是阿塔加希大陆的规则是个变态。
为了展现它完美设计的大陆秩序,把这片大陆上的一切生物往死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