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以“原谅”为名的交易之后,日子并没有像徐周丽期望的那样,立刻变得蜜里调油。
家,还是那个家。
人,还是那几个人。
但空气里,始终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尴尬和疏离。
楚风没有搬出去,江舒悦也没有提。
两个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他们分房睡,吃饭时也默契地错开时间。
偶尔在客厅里碰上,江舒悦会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目光,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然后迅速找个借口躲回房间。
楚风也不主动跟她说话,他只是坐在沙发上,或者看电视,或者看手机,整个人透着一股沉静,与从前那个油嘴滑舌,满嘴跑火车的男人判若两人。
徐周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她几次三番地想撮合,不是让江舒悦给楚风送水果,就是故意制造两人独处的机会。
“舒悦啊,你看楚风最近也挺老实的,你别老绷着个脸,夫妻哪有隔夜仇啊?”
“你主动点,男人嘛,哄一哄就好了。”
江舒悦只是沉默。
主动?
她忘不了那些被他用最恶毒语言攻击的夜晚。
哄他?
她也忘不了自己跪在地上求他时,他眼里的冷漠。
伤口结了痂,但疤痕还在,一碰就疼。
这样的日子,不咸不淡地过着。
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
转眼,就快一百天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种诡异的平静会一直持续下去的时候,一个电话,打破了江家所有的安宁。
电话是江舒悦的弟弟,江天打来的。
电话那头,江天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前所未有的恐惧。
“姐!救我!我……我出事了!”
客厅里,徐周丽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
她一把抢过江舒悦手里的手机,对着话筒尖叫起来。
“天儿!你怎么了?你出什么事了?你别吓妈啊!”
电话那头,江天断断续续地,终于把事情说了个大概。
原来,他背着家里人,跟几个狐朋狗友学人投资,结果被人设了局,不仅把自己的积蓄赔了个精光,还欠下了三百万的巨额高利贷。
对方给了他最后期限,三天之内还不上钱,就要卸他一条腿。
“三……三百万?”
徐周丽眼前一黑,手机“啪”地掉在地上,整个人瘫软在了沙发上。
江大生也是手脚冰凉,嘴唇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三百万!
对他们这个普通的家庭来说,这简直就是个天文数字!
把他们老两口卖了也凑不齐啊!
“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徐周丽六神无主,抱着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我苦命的儿子啊……”
江舒悦也被这个消息砸懵了,她脸色苍白地捡起手机,手抖得厉害。
“江天,你现在在哪?你别做傻事!”
“姐……我不想死……我也不想变成瘸子……”江天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绝望,像是瘟疫,迅速在整个客厅里蔓延。
徐周丽哭天抢地,江大生唉声叹气,江舒悦心乱如麻。
就在这时,楚风的房门开了。
他穿着一身家居服,手里还端着一杯水,看着客厅里乱成一团的三个人,眉头微微皱起。
“怎么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让徐周丽瞬间找到了主心骨。
她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冲到楚风面前,“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楚风!好女婿!你救救江天吧!你一定要救救他啊!”
这一跪,把所有人都惊呆了。
连楚风都愣了一下。
他认识徐周丽这么多年,这个丈母娘永远是高高在上的,是颐指气使的,何曾有过这样卑微的姿态。
“妈!你这是干什么!你快起来!”江舒悦反应过来,赶紧上前去扶。
“我不起来!”徐周丽死死抱住楚风的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楚风,我知道以前是妈不对,是妈狗眼看人低!妈给你道歉!妈给你磕头了!求求你,看在舒悦的面子上,看在你们夫妻一场的份上,你救救江天吧!他就这么一个弟弟啊!”
江大生也反应过来,跑过来,一脸哀求地看着楚风。
“楚风……算爸求你了……”
江舒悦站在一旁,看着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母亲,看着一脸无助的父亲,又看看面无表情的楚风,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她知道,这个家里,唯一能拿出三百万的,只有楚风。
可是,她凭什么开口?
凭那份早已名存实亡的婚姻?还是凭那场虚情假意的和解?
她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狠狠地抽了一耳光。
这就是现实。
赤裸裸的,残酷的现实。
楚风低头,看着抱着自己大腿,哭得涕泗横流的徐周丽,眼神里没有嘲讽,也没有快意,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
他慢慢地,将手里的水杯放到旁边的柜子上。
然后,他弯下腰,将徐周丽扶了起来。
“起来吧,地上凉。”
他的动作很轻,声音也很淡。
徐周丽被他扶着,有些不知所措地站着,眼巴巴地看着他。
楚风没再看她,而是转向江舒悦,开口问道:“三百万?”
江舒悦的身体僵了一下,艰难地点了点头。
“嗯。”
“高利贷?”
“……嗯。”
楚风沉默了片刻。
客厅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徐周丽压抑不住的抽泣声。
每一秒,都像是对江家人的凌迟。
终于,楚风拿起了自己的手机,当着他们的面,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老张,帮我处理个事。”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我小舅子在外面欠了三百万高利贷,你找人把事情平了,钱从我账上走。”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
楚风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对,处理干净点,别留后患。”
说完,他挂了电话。
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十秒。
他把手机放回口袋,看着目瞪口呆的江家三口,平静地说道:“事情解决了。”
“解……解决了?”徐周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可是三百万!
不是三百块!
就这么一个电话,就解决了?
“放贷那帮人,很快会联系江天,账一笔勾销。”楚风的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不过,你最好让他长点记性,不是每次都有人替他收拾烂摊子。”
说完,他没再看任何人,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客厅里,江家三口还愣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徐周丽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震惊,有庆幸,更多的,是一种说不出的无力感。
她一直以为自己拿捏住了楚风,拿捏住了这个家的命脉。
直到今天她才发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在这个男人面前,她引以为傲的那些算计、那些精明,都只是个笑话。
人家动动手指,就能解决掉他们全家都无法承受的灭顶之灾。
这,才是真正的实力。
那件事之后,楚风做出了一个更让江家人震惊的决定。
他要关闭“楚氏集团”。
消息是江舒悦最先知道的。
那天晚上,她加班回来,看到楚风正在书房里收拾东西。
曾经堆满各种商业文件和企划案的书桌,此刻空空荡荡,只有几个打包好的纸箱。
“你……在干什么?”江舒悦站在门口,有些不确定地问。
楚风回头看了她一眼,将最后一叠文件放进箱子里,用胶带封好。
“没什么,收拾点东西。”
“公司……是出什么事了吗?”江舒悦小心翼翼地问。
她知道楚风这几年在外面做生意,似乎还做得不小,具体叫什么公司,做什么业务,她不清楚,但她知道,那一定是他的心血。
“没出事。”楚风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我把它关了。”
“关了?”江舒悦的音量瞬间拔高,“为什么?!”
楚风靠在书桌上,看着她震惊的脸,神情却很放松。
“累了,不想干了。”
“累了?!”江舒悦无法理解,“楚风,那不是你的事业吗?你说关就关了?”
“钱赚得再多,也就是个数字。”楚风的目光落在窗外,城市的霓虹在他眼底流转,却映不进一丝波澜,“这几年,我活得像个不停旋转的陀螺,开会,应酬,签合同,算计别人,也被别人算计。停下来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图什么。”
他转回头,看着江舒悦,眼神里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疲惫。
“我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了。”
江舒悦怔怔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记忆里的楚风,永远是精力充沛的,是野心勃勃的。
可眼前的这个男人,却说他累了。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徐周丽的耳朵里。
果不其然,家里又一次炸了锅。
“什么?他把公司关了?他疯了?!”徐周丽的尖叫声几乎要掀翻屋顶,“那可是会下金蛋的母鸡啊!他说不要就不要了?他脑子是不是被门夹了!”
她冲进书房,指着楚风的鼻子就骂。
“楚风我告诉你!你别在这跟我发疯!你是不是因为江天那件事,故意报复我们家?我告诉你,公司是你的,也是舒悦的!是我们江家的!你凭什么说关就关!”
“妈!”江舒悦又气又急,“你胡说什么!那是楚风自己的公司,跟我们家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你是他老婆!他的一半就是你的!”徐周丽振振有词,“他现在把公司关了,我们娘俩以后喝西北风去啊?”
楚风全程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徐周丽表演。
直到她骂累了,说不动了,他才缓缓开口。
“说完了吗?”
徐周丽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气势弱了半截。
“我……我这是为了你好!为了这个家好!”
“这个家?”楚风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这个家,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
“我……”徐周丽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公司是我自己的,我想开就开,想关就关。”楚风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钱,我没亏待过你们。江天的三百万,我给了。这个月的家用,我也一分没少。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