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不知许樱哥在盘算什么,只想起早前替她简单梳洗时瞧见的那一道伤口,忍不住心疼:“您还说,这些日子可不能吃调料,小心手臂上留了疤”
疤痕与性命相比较而言简直什么都算不得,她若是落到尘埃里,所谓雪肤花貌不过是灾难的又一层根源。许樱哥抚了抚手臂,仰头看着天边的流云低声道:“天可真热啊。”
青玉看得出她心事极重,便不再多言。只安静地立在一旁陪着。许久,许樱哥方回头道:“走吧。不要怠慢了客人。”
常胜街许扶宅邸内,一棵老榆树将树荫下的石桌遮掩在一片清凉之中,石桌上,黑白二子已经布满了棋盘,正是胶着激烈厮杀之态。许扶紧抿着唇,冷漠而探究地打量着对面的迟离。迟离半垂着眼,清俊的脸上满是思索之色。正是两耳不闻窗外之事,一心只想偷得半日闲的光景。
许久,迟离纤长微瘦的手指拈起一枚黑子,用力按下。
“东家”眼看着白子陷入颓势,春分不满意地噘起了嘴,忿忿地瞪了迟离一眼,心想便是下棋这些人也要让东家不高兴,真是可恶。
许扶收回目光,拈起一枚白子信手落下,颓局立变。
春分高兴起来。正期待着许扶将迟离杀个落花流水,迟离已然抚掌微笑道:“和棋。如此甚好。”
许扶不置可否。朝春分摆手:“我饿了,下去做饭。”
春分不情不愿地退了下去,在厨房前遇到几个面色不善的大汉,便忿忿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自进了厨房,用力将门拍上,先疯狂地在菜板上剁了一气后又将锅铲在铁锅里敲得叮当作响。尽情地发泄着心中的闷气。
叮当声传到院子里对弈的二人耳中,迟离平静地认真整理着棋盘棋子,白衣飘飘。不食人间烟火。许扶袖手旁观,试图从这张脸上找出些记忆深处熟悉的影子,从而证明自己的某个猜想。
迟离注意到了,但是并不太在意,他将最后一粒棋子收入棋盒,抬眸看着许扶道:“我想问东家一个问题。”
许扶道:“我说不想听,你就不问么”
迟离微笑:“当然不会。我想问东家,如今朱后已死,昏君无德,冯家更是知晓了你与二娘子的秘密,康王功亏一篑,立储不成,必生怨愤。人心浮动之下,又有晋军压境,梁王谋反,眼看着这大华即将混乱一片,正是英雄豪杰顺势而出的大好时机,是不是这样”
英雄豪杰当顺势而出这不假,但也是阴险卑鄙,忘恩负义的小人出来群魔乱舞的最佳时机。许扶瞳孔微缩,沉声道:“我也想问,朱后之死,晋军压境,梁王谋反,冯家得窥萧家往事,都是你们做的吧”
迟离提起茶壶给许扶斟了一杯凉茶,淡淡道:“我们等了很多年,一直等到现在才有了机会。”
这话等于默认,许扶握紧拳头,指关节微微发白,声音压抑而愤怒:“萧家待你那位藏头露尾的主子不薄,何故相逼至此我一直都想问他,日后他若到了地下,可有颜面去见着我父如此忘恩负义之辈,魑魅魍魉之属,又怎配得天下,居大位”
迟离垂眼盯着面前茶杯里碧绿的茶水,许久才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是没办法何况朱后一事首尾处理得极其干净,并不会牵扯出来。至于冯家,不过空穴来风,并无真凭实据,又能将你们如何不过是分化冯氏与康王府的手段,不会伤及根本。至于你们所受的委屈,待将来成事之后,我会与殿下进言,定当好生补偿你们。”
许扶死死盯着迟离,不放过他面上任何一个细微的神情,冷笑道:“这说辞可真好。现下是不得已,分化对方的手段,但若是我们不听话,只怕就是无常手里索命的铁索将来将来如何谁能知晓说不得萧家就要真正的绝户了”说到这里,冷不丁话锋一转,问道:“你的手艺果然是跟着迟伯学的如此算来也可算是衣钵传人,他就这样死了,怎不见你有丝毫伤心阿猫阿狗相处得久了也会难过,好歹是个人呢,你的心是什么做的”后头这话语气讥诮,说不出的轻蔑鄙夷,只要是个正常的人听了都会觉得愤怒。
迟离有些愤怒,正想说什么,就听一人朗声道:“这是迟老的选择。萧尚书忠于大裕,忠于圣上,所以虽身死家破却仍然心甘情愿,甘之如饴。这就是信念这就是忠诚这就是大义你身为萧家的子孙,也曾享受过大裕赐予你的荣光,但你却贪恋荣华安逸,忘了根本”却是黄一多从外疾步而来,边行边斥,毫不客气,与前些日子胁迫中又带了几分哄骗的态度完全不同。
许扶知道他今日早间曾去见过许扶,虽不知他二人达成了什么协议,但看他态度大变,如此嚣张,心思便在瞬间转了几个弯,面上却越发冷峻,仍然冷笑道:“真是颠倒黑白。”
黄一多不客气地坐下来,道:“胜者为王。”言罢微微一笑,低声道:“你到底是太过年轻,不懂得审时度势。做人还当柔软一点的好,许大学士就没教过你这些”因见迟离吃惊而期盼地朝他看过来,便笑着点了点头,和蔼地道:“小迟可以先去做事,我有话要同萧七公子说。”
迟离默不作声地起身离去,黄一多笑看着迟离的背影,眉间满是喜悦。许扶看在眼里,心里越发有底,淡淡地道:“你想说什么”
黄一多转头看着他道:“我替许大学士传递一句话给你”
风吹过老榆树,一片微黄的树叶随风飘落下来,刚好落在许扶怀里。许扶看着叶稍的那个虫眼低声道:“好,即便有西晋支持,即便有梁王呐喊助威,但老贼不死,这城中便仍如铜墙铁壁,又当如何破之”
黄一多胸有成竹地道:“这就不是你关心的事情了。你只管按着我吩咐的去做就是。”因见许扶眉间的不屑,便又重重地强调了一句:“你便不信老夫,能不信许衡”
许扶抚落膝上的黄叶,道:“让许府的人自己来同我说。”
黄一多大笑起身而去:“你会等到的。”
梧桐宫中,一身素白的刘昭仪半躺在美人榻上,失神地看着头上的素色帐幔,苍老松弛的眼角不时神经质地颤动着,在她脚边跪着之前去拦截王七娘却未得逞的嬷嬷。那嬷嬷的额头上磕起鸡蛋大小一个青紫肿块,满脸的绝望之色,却不敢哭叫求饶,只目光死寂地盯着刘昭仪那双颜色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