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撑,可用粗大圆木,防止顶板坍塌,而后用糯米灰浆与石灰、黏土、砂石混合的浆体,在木支撑安装好后,用力抹在暴露的岩面上,形成一个壳。”
这个壳子,就能防止表面岩石风化掉落,同时将山体压力更均匀地传递给木支撑。
“在条件允许的路段,可直接用开采的石料在隧道内砌筑石拱。”
这是古代工匠非常熟悉的技术,拱桥、城门洞便是这么做的,强度高,耐久性也好。
“当初级阶段让隧道基本稳定后,需要建造永久的、更坚固的内胆,就像朕刚才说的,用锻造钢铁和糯米灰浆结合的办法。”
最后,朱由检将画成一团的纸放在一边,点着他们递交的方案说道:“水是隧道稳定的大敌,必须在衬砌背后和底部修建排水沟,用凿空的石头或陶管作为排水管,将水引导至隧道外。”
防止水压积聚软化地基和侵蚀结构。
殿中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宋应星和王徵二人仿佛被钉在了原地。
陛下的话语清晰入耳,每一个字他们也都懂,熟铁、糯米灰浆、拱券、受力、凝胶...
这些材料和技术,他们甚至比陛下更熟悉其本来面目。
熟铁可锻甲造器,糯米灰浆能粘合砖石万年不朽,拱券更是华夏建筑的精髓。
但,将这些熟知之物,以这样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结合在一起,去解决他们一个苦思不得其解的固山难题...
这就像有人将散落一地的明珠,用一种他们从未想过的丝线串成了无价的项链。
道理似乎一下子变得简单直白,可在这之前,那层窗户纸却厚如城墙。
王徵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几下,他仿佛看到了锻铁坊里赤红的铁条被工匠们反复捶打延展,又仿佛看到了巨大的拱券在砌筑,而工匠正将那些铁条小心翼翼地嵌入关键位置,再浇灌上黏稠如膏的糯米灰浆...
铁与石,刚与柔,在这一刻被陛下的寥寥数语,赋予了全新的、充满力量的生命。
他们听得太入神,想得太投入,以至于半晌没有出声,只是怔怔地看着虚空之中。
御座上的朱由检,看着两位大臣一言不发,眉头紧锁的样子,心中不由微微一怔。
莫非自己说得太快,概念太超前,他们没能理解?
不应该啊,这二位都是何等人物,在自己看来,还说得有点多了呢!
他清了清嗓子,语气放得更缓,准备用更浅显的方式再解释一遍,“嗯,朕的意思是这铁条...”
“陛下!”
就在这时,宋应星和王徵几乎同时从那种震撼的沉思中惊醒过来。
他们猛地抬头,看向皇帝,眼中方才的迷茫困惑已被一种近乎灼热的光芒所取代。
宋应星深深躬身,声音因激动而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颤抖,“陛下,臣等明白了,陛下圣思,如醍醐灌顶,臣等茅塞顿开。”
王徵也回了神,开口道:“臣愚钝,方才只顾顺着陛下天工妙想神游物外,竟至失仪,请陛下恕罪!陛下以铁为筋,以浆固石,话腐朽为神奇,此等思路,非...非旷古烁今不能为也!”
王徵本想说“非人力所能及”,来赞叹这份难以置信的惊叹。
朱由检看着他们眼中那熟悉的光芒,心中顿时了然,也松了口气。
他们不是没听懂,只是被深深吸引了!
“既已明白,便好!”
朱由检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此乃构想之始,具体如何锻铁、如何调浆、如何布筋、如何验效,千头万绪,皆需尔等与格物司、技术学院的能工巧匠,反复推敲,实地验证。”
“臣等定竭尽全力,务必将陛下这铁骨石筋之法,落到实处!”二人保证道。
他们离开的时候,眼中没有了来时的疑惑和担忧,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更是多了几分迫不及待,迫不及待要将陛下这份惊世构想,化为实践蓝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