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晏清牵着沈青凰的手,朝着那辆还能勉强行驶的马车走去。
“怕吗?”
裴晏清突然问道,掌心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给她。
“怕什么?”沈青凰侧头。
“今夜过后,我们便是彻底站在了悬崖边上。太子党羽众多,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日后的明枪暗箭,只会比今日更多。”
沈青凰停下脚步,抬头看着漆黑如墨的夜空。
不知何时,大雪竟渐渐停了。
“裴晏清。”
她轻声唤他的名字,“前世我求安稳,求贤名,求一个家,结果死无葬身之地。这一世,我双手沾血,满身戾气,但我却觉得……从未有过的痛快。”
她回握住他的手,十指紧扣。
“只要能护住我想护的人,只要能让那些畜生付出代价,便是地狱火海,我也陪你闯。”
裴晏清看着她眼中熠熠生辉的光芒,那是比这世间任何珠宝都要璀璨的存在。
他低头,在她冰凉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好。”
他轻声道,“那便把这天,捅个窟窿。”
“云照!”裴晏清转头喝道。
“在!”
“传令临江月所有分舵,即刻起,封锁京城四门消息。我要让太子在明日早朝之前,变成一个瞎子,一个聋子!”
“是!”
云照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眼中燃起熊熊烈火。
兄弟们的血,绝不会白流。
马车辚辚启动,碾碎了地上的冰雪,也碾碎了这京城最后的一丝宁静。
车厢内,沈青凰靠在裴晏清肩头,闭目养神。
“那个‘天命福星’沈玉姝,现在在做什么?”她突然开口。
裴晏清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听说正在府中变卖首饰,准备筹钱去疏通关系,想把陆寒琛捞出来呢。她大概还做着诰命夫人的美梦,不知道她的‘寒琛哥哥’刚才已经把她卖了个干净。”
“呵。”
沈青凰冷笑一声,“那便让她再做一晚上的梦吧。梦醒时分,才最是销魂。”
明日。
明日的金銮殿,将会比今日更加精彩。
马车压过积雪的嘎吱声在寂静的长街上格外清晰。
车厢内,暖炉里的银霜炭偶尔爆出一两点火星。沈青凰指尖轻扣着那叠沾着血污的信件,目光幽深如井,并未因刚刚的大获全胜而有半分松懈。
“停车。”沈青凰忽然开口。
“吁——”云珠一勒缰绳,马车稳稳停在路中央。
“怎么了?”裴晏清侧过头,苍白的指尖挑起车帘一角,外头寒风裹挟着雪沫卷入,他忍不住低咳了一声,却顺势将另一只手覆在沈青凰的手背上,轻轻摩挲。
沈青凰没抽回手,只用那种冷到极致的目光瞥了一眼后方被押解的那辆囚车。
“把陆寒琛放了。”
“夫人这是心软了?”裴晏清眉梢微挑,语气里带着三分调笑七分凉薄,“刚才还要把他送去大理寺钉死,这会儿怎么又改了主意?”
“心软?”沈青凰嗤笑一声,眼底划过一抹讥诮,“我是怕他死得太痛快。大理寺卿那个老滑头,未必敢在这个节骨眼上真对陆大将军动刑。若是把他关进去,反而给了太子灭口的便利。太子在狱中的手段,你我心知肚明。”
她顿了顿,将那叠信件收入袖中,语气淡漠地仿佛在谈论怎么处理一只死老鼠:“把他放回将军府,派重兵把守,美其名曰‘圈禁候审’。一条咬了主人的疯狗,若是被关在笼子里也就罢了,若是被放回窝里,那这戏才唱得下去。”
裴晏清闻言,眼底的笑意瞬间漾开,如同春水破冰,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妖冶。
“夫人这招‘引蛇出洞’,使得倒是比我还顺手。”他凑近了些,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你是想看太子为了这份证据,会如何狗急跳墙去逼陆寒琛;也想看陆寒琛为了活命,会如何在这两头之间反复横跳,最后把自己活活累死。”
“聪明人往往死得早,世子还是装傻些好。”沈青凰似笑非笑地推开他的脸,扬声道,“云照!”
车外,一身血衣尚未干透的云照探进头来:“嫂子,有何吩咐?”
“把陆寒琛送回将军府,对外宣称陆将军身负重伤,需回府静养,除陛下手谕外,任何人不得探视。另外……”沈青凰眸光微闪,“把府里的守卫撤去一半,给有些人留个‘方便’。”
云照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咧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嫂子高明!若是守得铁桶一般,太子那边的消息怎么递得进去?的嘞,我这就去办!”
……
将军府,书房。
陆寒琛狼狈不堪地瘫坐在太师椅上,脸上那红肿的巴掌印在烛火下显得格外狰狞。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杯冷茶,手抖得厉害,茶水泼洒在襟口也浑然不觉。
“该死……都该死……”
他嘴里含糊不清地咒骂着,既骂太子的狠绝,也骂沈青凰的绝情。
“寒琛哥哥……”
房门被怯生生推开,沈玉姝端着一碗参汤走了进来。她眼眶红肿,显然是哭过,平日里那一身精致的白莲花做派如今也维持不住了,只剩下满脸的惊惶。
“寒琛哥哥,外面那些禁军把府门都堵了,这可怎么办啊?太子殿下会不会……会不会连累我们?”沈玉姝走到陆寒琛身边,试图去拉他的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