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他轻轻喊了一声。
孩子猛地抬起头,一见是他,眼睛亮了亮,又赶紧把画往身后藏。柳珞秋也没多问,只是走过去,把手里的布娃娃递到她面前。小满抿了抿嘴,手指怯生生地碰了碰娃娃的衣角:“这是……江阿姨给我的。她说,要是见到穿白衣服的阿姨问起,就把它交给戴蓝金袖标的叔叔。”“江阿姨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上个月,就在那边篱笆附近。”小满指了指远处有点微光的方向,“她说会有坏人来拿‘会呼吸的光’,让我帮忙看着点儿。”柳珞秋心里一沉。江沐月安排得比他想的还要远。
他掏出通讯器,避开板房区公用的信号频段,用星脉能量激活了最高优先级的加密频道——这是江沐月留下的应急线路,只有陆延舟和几个核心的人知道。
信号一接通,他语速很快地说道:“陆司令,方晴莹是李青权的人,互律引导数据是她窃取的。李青权很可能在搞‘武器化互律’那套。还有,江工留下的青色谐波是关键,她通过布娃娃和小满传递线索,好像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听筒那边传来陆延舟沉沉的呼吸声,夹杂着翻纸的沙沙响:“我这儿刚看到终律事件的旧档案,江工在上面批注了一句,‘噪点会学习频率’。你盯紧栖霞巷的线索,我马上调李青权的基建审批记录,防着他还有后手。保持通——”话突然被一阵轻微的干扰切断了。信号条跳了两下,又稳在安全区间。柳珞秋看了眼时间:21:07。他揉了揉小满的头发,把几颗薄荷糖放在她手心里:“帮叔叔保密,天亮前我再过来。”转身时,他把布娃娃揣进外套内袋。胸口的星脉和娃娃上的青光轻轻呼应着,像有什么叮嘱,悄悄从很远的地方传了过来。
同一时刻,基地指挥塔的办公室里,陆延舟捏紧了听筒。
刚才那阵干扰,绝不是偶然。他抬头望向窗外,悬穹城的灯光在夜里连成一片星河,可他却总觉得,有片阴影正悄悄沿着光的背面蔓延开来。
他把柳珞秋汇报的内容记在便签上,贴在《终律事件归档文件》的封面上,紧挨着江沐月的签名。然后重新翻开文件,手指按在纸页上,力道比刚才重了几分。
基地的深夜总裹着一层冷意,连中央空调的风都带着金属的凉。陆延舟坐在办公室的红木桌后,台灯的暖光在桌面上投出一圈光晕,光晕里摊着厚厚的“终律事件归档文件”,牛皮纸封面已经被翻得起了毛边,边角还沾着几点干涸的咖啡渍——那是他从昨天下午到现在,喝的第三杯冷咖啡。
桌角的电子钟显示02:17,悬穹城的大部分区域已经陷入沉睡,只有重建区的零星灯火还亮着,像黑夜里的星星。陆延舟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指尖划过最上面一份文件的标题——《终律事件能量残留分析报告(编号:ZL-303-01)》。封面右下角还留着江沐月淡淡的签名,字迹清秀,却带着一丝未写完的仓促,像她消散在终律光柱里的最后一眼,永远停在了那里。
“如果当时我能再坚持一下……”陆延舟低声自语,指尖轻轻抚过那个签名。纸页的触感粗糙,却让他想起江沐月第一次来基地时的样子——穿着浅青色的白大褂,手里抱着一摞古文明文献,站在他办公室门口,背光的身影边缘被走廊的冷光灯镶上银边。她笑着说:“陆司令,互律不是武器,是回家的路。”声音像山涧水,清凌凌的。现在,“回家的路”被藏在这些冰冷的文件里,连“互律”这两个字,都快要被李青权的“能源事故说”掩埋。
他深吸一口气,翻开报告。里面夹着密密麻麻的批注:柳珞秋的蓝金笔痕锐利如手术刀,切开每个数据的伪装;江沐月的青色标注则温和蜿蜒,常在公式边缘写下诸如“此处频率波动与《苍垠古卷》第七章的星图衰减模式相似”的旁注。两种颜色的字迹在纸页上交织,像他们曾经的频率共振,默契得无需言说。
翻到第七十三页时,陆延舟的指尖停住了。那里贴着张便签,是江沐月的字:“柳组长,今日实验后我监测到‘背景噪点’有0.7%的活性增长。它们不是随机噪声,我怀疑……它们会‘学习’我们的频率。明日可否调整相位阵列,验证此猜想?”‘噪点’非干扰源,可能是未被编码的‘自由意识余波’。事关重大,暂勿外传。”自由意识余波。陆延舟咀嚼着这个词,后背窜起寒意。李青权在最近一次高层会议上,把一切无法纳入“绝对稳定模型”的现象——包括柳珞秋提出的频率共鸣、江沐月记录的意识残留——统称为“亟须清除的系统噪点”。
就在这时,办公室门被轻叩三声。
“进。”陆延舟合上报告。
门滑开,进来的是数据分析组的方晴莹。她眼下有淡青,手里端着两杯新冲的浓茶,蒸汽在冷空气中迅速拉出白线。“司令,您还在看这些。”她将一杯茶放在陆延舟手边,声音压得很低,“巡逻队刚传回加密数据包,是从旧港区地下管网采集的异常频率样本。我觉得……您应该立刻看看。”陆延舟接过她递来的平板。屏幕上是频谱分析图,一道陌生的脉冲信号以固定的7.3Hz间歇闪烁,而在其谐波区间,隐约重叠着极淡的青色频率纹——与江沐月的签名频率吻合度达89%。
“采集位置?”陆延舟抬头。
“旧港区,地铁17号线废弃段,深度负四十米。”方晴莹顿了顿,“同一位置,连续三晚在凌晨1:44至2:01之间,出现局部时间回弹现象。有巡逻队员声称看见了‘不该在那里的影子’,但影像记录全被高频干扰抹除。”陆延舟沉默。他翻开报告继续向后,目光扫过那些熟悉的公式、频谱图,直到翻到报告的最后一页——一张泛黄的插页突然从纸缝里滑落,像一片枯叶,轻飘飘地掉在桌面上,发出微不可闻的“啪”声。
插页比报告纸小一圈,边缘已经发脆起毛,像是存放了几十年的旧纸。纸面泛着陈年档案室特有的淡黄,上面用漆黑的墨汁写着几个大字:《零号预案——厄拉-0》。字迹潦草狂放,每一笔的收尾都带着近乎撕裂纸面的力度,墨汁因岁月而微微晕染,却更添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陆延舟的心跳猛地一沉。他捡起插页,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这是他第一次在归档文件里亲眼看见“厄拉-0”的名号。之前柳珞秋含糊提及时,他还以为只是古文明某个已被废弃的极端理论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