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厚重的门在身后无声地合拢,将外界的光线和声音彻底隔绝。
夏夏僵硬地站在玄关处,手指无意识地攥着洗得发白的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不敢抬头,甚至不敢呼吸得太大声,只是垂着眼睫,盯着光洁冰冷的大理石地面,等待着预料中的怒火或惩罚。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线将陈景深挺拔的身影拉得颀长,投在墙上,像一道沉默的充满压迫感的剪影。
他没有立刻说话,也没有像往常那样径直走开。
夏夏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如有实质,让她从脊椎到指尖都泛起一层细密的寒意。
她想起自己刚才那个近乎背叛的电话,想起黄初礼急切的追问,想起蒋津年沉稳却充满力量的承诺,以及……自己最终走向陈景深身后时,那几乎要将她淹没的绝望。
他会知道的。
他总会知道的。
这个念头让她的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被她死死忍住,她不敢哭,连抽泣都不敢。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死寂的等待逼疯时,脚步声响起。
不是离开,而是向她靠近。
夏夏的身体瞬间绷得更紧,如同拉满的弓弦,随时可能断裂。
然后,一双温热的手,轻轻地捧起了她的脸。
夏夏惊得浑身一颤,被迫抬起头,对上了陈景深的眼睛。
预想中的暴怒阴鸷都没有。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竟漾着一种近乎温柔的专注的光。
陈景深额前几缕碎发垂落,在昏黄的光线下,为他那张俊美却常显冷硬的脸庞增添了几分罕见的柔和。
“夏夏。”他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安抚意味:“你今天很乖。”
夏夏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乖?
她今天……乖吗?
她给黄初礼打了电话,差点泄露他的秘密,这算乖吗?
巨大的困惑和更深的不安拢住了她。
她看着陈景深近在咫尺的脸,试图从他眼中找出一丝伪装或嘲弄,但那温和的神色看起来如此真实,甚至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陈医生……”她张了张嘴,声音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抑制的恐惧,眼泪终于冲破防线,滚落下来:“对不起。我不该……不该打那个电话,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你别生气。”
她语无伦次地道歉,泪水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陈景深的表情。
陈景深静静地看着她哭泣,捧着她脸的手微微用力,指腹轻轻擦过她湿漉漉的脸颊,动作堪称温柔。
“不用道歉。”他摇了摇头,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歉疚:“之前是我做的不理智,我跟你道歉,夏夏。”
听到他的话,夏夏的哭泣猛地一滞,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在道歉?为了之前那些粗暴的,将她拖入深渊的行为?
这比直接的怒火更让她感到害怕和无所适从。
她看不懂他,一点也看不懂。
他像个矛盾的集合体,时而温柔如春风,时而暴戾如魔鬼,她不知道哪一面才是真实的,也不知道此刻这温柔的面具下,是否藏着更锋利的刀。
“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夏夏只能拼命摇头,重复着苍白无力的道歉,仿佛这样能减轻内心的罪恶感和恐惧。
陈景深不再说话,只是看着她,然后,他伸出手臂,将她轻轻地、却不容抗拒地拥入了怀中。
感受到他的举动,夏夏的身体瞬间僵硬如铁,呼吸都停滞了。
他的怀抱宽阔,带着淡淡的木质香气和属于男性的体温,与他之前施加在她身上的暴力和冰冷截然不同。
这突如其来的近乎呵护的拥抱,让她的大脑彻底变得一片空白,所有的防备和恐惧都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茫然和一丝连她自己都唾弃的微弱的心悸。
“别怕了。”陈景深的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发顶,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低沉而带着磁性:“都过去了。”
他的手掌在她单薄的后背缓缓抚过,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夏夏僵硬地靠在他怀里,泪水依旧无声地流淌,浸湿了他昂贵的衬衫前襟。
她能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能感受到他怀抱的温暖,可这温暖却让她更加不寒而栗。
这算什么?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甜枣?还是更深的操控?
她不敢动,也不敢回应,只能任由他抱着,心中乱成一团。
不知过了多久,陈景深才微微松开她,但手臂依旧虚虚地环着她,低头注视着她哭得红肿的眼睛。
他的目光很深,像一潭望不见底的湖水。
“我知道,你很在意你弟弟。”他缓缓开口,语气温和,带着一种商量的口吻:“之前是我考虑不周,让你们姐弟分开这么久。”
听到他提起弟弟,夏夏的心猛地一跳,抬起头,眼中瞬间燃起一丝微弱的不敢置信的希望。
陈景深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黑色的卡片,边缘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他将卡片轻轻放进夏夏冰凉的手心。
“这张卡没有限额。”他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温柔的弧度:“算是我之前不理智的补偿,明天你带着冬冬,好好去玩两天吧,去你们一直想去的地方,买任何喜欢的东西,吃所有想吃的,怎么样?”
夏夏怔怔地看着手心里那张沉甸甸的卡片,又抬头看向陈景深。
他的表情很认真,眼神温和,看不出丝毫玩笑或试探的意味。
带冬冬去玩?没有限额的卡?
可是这可能吗?
巨大的诱惑瞬间在她心底蔓延。
带着弟弟逃离这个牢笼,去一个没有陈景深,呼吸自由的空气的地方,这几乎是她不敢奢望的梦境。
可是她害怕陈景深有别的预谋……
“不……不用了,陈医生。”夏夏艰难地开口,声音依旧带着颤抖,她将卡片往回推了推,眼中充满了警惕和不确定:“我不需要补偿,真的,我明天就在这里好了。”
她害怕这又是一个陷阱,一个测试。
她害怕自己一旦接受了,就会陷入更深的掌控,或者,在她最放松警惕的时候,迎来更致命的打击。
陈景深看着她退缩的样子,微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重新握住了她的手,连同那张卡片一起包裹在掌心。
“夏夏,看着我。”他强迫她对上自己的视线,声音低沉而清晰:“我说的是真的,不需要你道歉,也不需要你回报什么,只是我觉得我之前做得不对,想弥补一下,我明天有事要处理,不在家,你带着冬冬,放心去玩,好吗?”
他的眼神看起来那么真诚,甚至带着一丝请求的意味,仿佛真的是一个在弥补过错的,有担当的男人。
夏夏看着他,心中的天平剧烈摇晃。
对弟弟的思念,对自由的渴望,压过了对未知陷阱的恐惧。
也许这次是真的?
也许他真的因为黄初礼和蒋津年的出现,感到了压力,想要暂时安抚她?
也许这是她和冬冬唯一可以逃离的机会?
最终,渴望压倒了理智。
她看着陈景深,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呐:“好。”
见到她点头,陈景深眼中才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满意的神色,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些许。
他松开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那就这么说定了,今晚早点休息,明天一早就去接冬冬。”
“嗯。”夏夏低着头,握紧了手中那张冰冷的卡片,心却跳得飞快。
“去吧。”陈景深侧身让开。
夏夏如蒙大赦,低着头,快步走向客卧,几乎是逃也似的关上了房门。
“咔哒。”
门锁落下的轻响,仿佛一道分界线,将她和外面那个危险的男人暂时隔开。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夏夏才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手心里那张卡片硌得她生疼,更让她心慌意乱。
她低头看着那张卡,黑色的卡面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