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日光少了些毒辣。
院子外,被晒了一天的废品塑料瓶遇到昼夜温差后,在噼啪作响。
屋子内,苏建国伫立在电视机前。
那台老旧的彩电屏幕上,司藤健次郎鞠躬道歉的画面已经定格。
画面有些失真,带着雪花点。
苏建国坐在小马扎上,那双平时用来捡瓶子的老茧大手,此刻正握着那部老式军用电话。
他没动。
另一只手撑在腰间,那是几十年前落下的老腰伤,阴雨天就疼。
但他此刻腰杆挺得笔直。
就像是一杆插在阵地上的军枪。
那股气势,竟让这间堆满废纸壳和塑料瓶的昏暗小屋,生出几分肃杀之感。
“首长?”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试探。
苏建国看着电视里虚伪的日国人,眉头微微皱起,深深的川字纹里在额前堆叠。
“是我。”
这是他拨出的第一个号码。
电话那头瞬间传来一个浑厚如雷,还带了些颤抖的声音:
“老首长!我是钱振国!”
对方正是大夏军部九巨头之一,空军司令出身,如今把持夏国常规三军部署的军方战神。
他更为人熟知的事迹,要数在国际上被人冠上的“铁血鹰派”那一幕幕,是在国际会议中敢于维护夏国权益,屡屡拍桌子骂娘的钱疯子。
此刻,他在电话那头,却不自禁流露出新兵般的拘谨。
“看新闻了吗?”苏建国问。
“看了!”钱振国的声音瞬间拔高,带着浓烈的杀气,“这帮小鬼子在玩阴的!对方那个杰克逊估计是个死士!他们这是要把小诚架在火上烤!老首长,您下命令吧!”
“只要您一句话!”
“不管是调人把苏诚保护起来,还是我现在带队去把那几个吃里扒外的内奸抓出来枪毙,我钱振国绝不含糊!”
“我早就看那帮人不顺眼了!这几年下来,把咱们的脊梁骨都快卖没了!”
“老首长,您还要忍到什么时候?只要您站出来,登高一呼,咱们老部队的人,哪个不跟您走?!”
听着听筒里那如同连珠炮般的咆哮,苏建国那张沉寂的脸上,闪过一丝动容。
这是他的兵。
几十年了,脾气还是一点没变。
直肠子,火爆,也是最忠诚的一把刀。
如果现在点头,大夏的天,明天就血流成河。
但苏建国没有说话。
他沉默了三秒。
“振国,你的心意我领了。”
苏建国语气平淡,“但现在不是动手的时候,把你的火气都给我收好了,别让底下人看出端倪。”
“首长……”
“执行命令。”苏建国加重了语气,只有四个字。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下来。
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服从。
“是!”
不等对方多做解释,他立即挂断。
苏建国接着,拨通了第二个号码。
这次,响铃了三声。
“老首长,您终于来电话了。”
电话那头是一个沉稳、冷静,甚至有些儒雅的声音。
刘建军。
同样是九巨头之一,负责全夏国多达三十多支特种部队的境内外调遣与行动。
他是大夏军方的大杀器掌舵者,也是当今简明快的军事节奏下,最冷酷的斩首号令人。
“建军,你怎么看?”苏建国问。
并没有像对钱振国那样直接下令,而是询问。
刘建军沉默了片刻,只说了一句话:“老首长,我建议您……继续忍耐。”
苏建国的手指微微一顿。
“理由。”
“现在的局势,比十多年前更乱。”
刘建军的声音很轻,“苏诚虽然身处漩涡,但目前日国人还要利用他,反而是安全的。那帮内鬼也在观望,他们不确定您是不是还活着,或者手里还有多少底牌。”
“如果您现在露面,或者让老钱动用雷霆手段……”
刘建军顿了顿,语气中多了一丝沉痛。
“您还记得……海军老张的事吗?”
这个名字一出,苏建国握着话筒的手背上,青筋猛地暴起!
那双浑浊的老眼中,瞬间涌起一股滔天的怒火,又被他死死压了回去。
海军老张,确实可惜了……
那也是他的铁战友,原本是应该顶替姓吕的,踏入红墙之类的同道人。
就因为一个月前,偶然查到了某些人的蛛丝马迹,如今蹊跷的在家摔倒之后,陷入昏迷至今未醒……
那是苏建国谋事以来,心头最大的痛。
“我们经不起再来一次了。”刘建军的声音有些哽咽,“老首长,现在的对手,已经渗透到了骨髓里。打草惊蛇,不仅仅是救不回苏诚,甚至可能让大夏这几十年的基业,毁于一旦。”
“我们在暗,他们在明。”
“只有让他们以为我们是一盘散沙,以为您真的已经死了……他们才会露出獠牙。”
“到时候,才能一击毙命。”
“老首长,为了大局……请您忍住!”
小屋里,死一般的寂静。
苏建国保持着握电话的姿势,像是一尊风化了的石雕。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
那是压抑到极致的怒火,如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猛虎,正在疯狂撞击着铁栏。
他想杀人,把那些吃里扒外的杂种一个个捏死!
但他不能,他是帅,不是将。
将可逞匹夫之勇,帅必须权衡全局。
良久。
苏建国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那口气像是把肺里的血气都带了出来,咳嗽连连。
他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手,声音苍老了几分,但语调里却更加坚定。
“我知道了。”
“就按你说的办,继续盯死他们,暂时不动。”
“是!”刘建军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挂断电话。
苏建国将那部老式手机重新用红布包好,塞进了那个装满发霉旧衣服的破皮箱里。
然后,他弯下腰。
从旁边那堆刚收来的废品里,抽出了一本封面泛黄的旧杂志。
那是半年前的《大夏地理》。
他翻开杂志,撕下了一页空白较多的广告页。
纸张粗糙,带着油墨味。
他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根快没油的一块钱一支的黑色中性笔。
“嗤——”
笔尖在纸面上划过,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他在纸张中间,狠狠地划下了一道竖线。
竖线左边,他写下两个字,力透纸背:
【红墙】
竖线右边,同样是两个字,笔锋如刀:
【军方】
苏建国盯着这两个词,眼神幽深得吓人。
他稍作沉吟,笔尖悬在半空。
然后,在【红墙】那一侧,他刷刷刷写下了九个姓氏。
王、赵、郑、钱、孙、李、周、吴、……
那是大夏如今在政坛上最有权势的九个家族。
苏建国眯着眼,像在在审视猎物一般。
“吕家……已经下台了。”
笔尖一划,吕字上多了一个叉。
“王家……那老东西虽然贪财,但还要点脸面,儿子也有出息,犯不着卖国。”
又是一个叉。
“赵家……”
笔尖停顿了一下,最后还是划掉了。
几分钟后。
那张破纸上,九个姓氏被划掉了七个。
只剩下两个,孤零零地立在那里,显得格外刺眼。
【齐】
【潘】
苏建国盯着这两个字,嘴角勾起一抹森冷的笑意。
“红墙之内,齐家掌管着全大夏的后勤和战略物资储备。”
若是齐家反了。
大夏的军队打仗没粮,坦克没油,枪里没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