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雾气外围。
林奴按照跟杨安的约定,倒数完二十个数后,立马攥紧手中的绳子往回拽。
然绳子只收回半截。
丝毫不见杨安与花月怜的身影。
“坏了!云深他们怕是也陷进迷雾里了!”林奴见状脸色大变。
崔文彦一听这话,顿时也急了,“我身上的毒杨安还没给我解呢,他可不能死!咱们赶紧进去把他拉出来!”
林奴沉稳道:“咱们俩进去,怕是走不了一半也会陷入幻境,到时候非但救不了人,还得把自己搭进去。”
崔文彦道:“那你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在这干等着!”
林奴当机立断。
“你在这守着吴桐,不要随意走动。我现在出去找姜二小姐,看看她有没有破解迷雾的办法。”说着,他转身就朝着迷雾森林外围快步走去,脚步急切,生怕晚一步就出了岔子。
身影很快消失在浓稠的雾气中。
杨安那边。
花月怜的记忆里,化作灵体形态的杨安不信邪,扯着嗓子大喊的同时向周围的人拳打脚踢,不出意外,所有人都听不到他的声音,也触碰不到他。
杨安有点麻了,“透明人间是吧?透明人间还有实体呢!我这怎么唤醒花月怜?”
虽身处花月怜的记忆幻境。
杨安因为还有自我的缘故,仍能微弱的感知到外界的动静,此时沼泽已经没过他的小腿。
这样下去真得当肥料了。
杨安飞到小花月怜身边在她耳边大声道:“小月怜!祖宗!你赶紧醒!再不醒咱俩真药丸!”
花月怜依旧听不见他的声音,喜滋滋地趴在年轻女子背上,满眼期待地道:“娘,终于能见到爹爹了!你说爹爹会喜欢我吗?”
花月怜的母亲吃力地将她往背上托了托,十分温柔道:“当然了,咱们家月怜这么可爱,爹爹肯定喜欢。”
她顿了顿带着憧憬道:“村东头的陈大爷说,你爹现在在长安城里当了官,还有了爵位。等找到他,不仅能治好你的病,还能天天给你买肉饼子吃呢!”
“肉饼子是什么呀?很好吃吗?”花月怜长那么大还没吃过肉饼子,“娘也很久没吃了,忘记什么味道的了。”花月怜的母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胡子拉碴的老者颇为骄傲的搭话。
“肉饼子好吃的很,前年老头子在大户人家打短工的时候,捡小少爷吃剩的,尝过一口。”
“香喷喷的,又香又脆,咬下去还滋滋冒油呢!比细面窝窝头还好吃一万倍!”
听着老头子详细的描述。
花月怜咽了咽口水,在她小小的世界里,平时只能吃野菜窝窝头,咬着硬硬的,得放在水里煮碎了吃才行。
细面窝窝头这种好东西只有过节的时候才能吃上。
“居然比细面窝窝头还要好吃一万倍,肉饼子得多好吃啊?”花月怜向往的愣神。
老头子被她这模样逗得哈哈大笑。
他从怀里掰了半块杂面饼子递给花月怜的母亲,“小娃娃看着怪讨人怜的,眉眼周正,长大了肯定是个小美人胚子。”
花月怜的母亲连忙笑着道谢:“您说笑了!月怜,快谢谢这位爷爷!”
花月怜接过饼子,咧开一个大大的笑脸,脆生生地道:“谢谢爷爷!”
看着花月怜费了很大力气将那干扁的饼子掰开一半递给母亲。
飘在她身后的杨安有些惊讶。
他一直以为花月怜是在净月菩萨身边长大的,没想到小时候居然过得这么苦。
比自己小时候还苦。
天山水寨覆灭,杨安跟姐姐日子虽然窘迫,但有姐夫接济,隔三差五还能吃上一顿肉。
小月怜这么大年纪。
居然连肉都没尝过一口。
杨安心里不是滋味的同时也很发现了一个不对劲的地方,花月怜小时候居然不社恐,不怕人,能跟陌生老人说话,甚至有点外向!?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杨安飘在空中,跟着花月怜母女一路进了长安城,进了长安城后,花月怜的母亲便一路向人打听“奉阳君侯府”的位置。
听到“君侯”两个字。
杨安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大夏的爵位制度与秦汉相同,共分二十等,杨安自身是五等大夫算是民爵,而能被称为“君侯”者,大多是十九等的关内侯,仅次于有封地的彻侯。
看来花月怜的父亲不简单。
大约赶在太阳西落之前,花月怜的母亲背着花月怜气喘吁吁地找到了地方。
府邸门前的匾额上书“奉阳君侯侯”五个大字,散发着淡淡的金光十分显眼,门前蹲坐的两尊石狮子足有丈许高,凛凛威风,台阶高耸,甚至高过一般人家的屋檐,尽显华贵威严。
望着这座气派府邸。
花月怜母亲风尘仆仆的脸上一喜,脚下却有些踌躇,花月怜则仰着小脸兴奋道:“娘,这就是爹爹住的地方吗?好大的房子!咱们快进去找爹爹吧!”
花月怜的母亲将她从背上放下,掏出布巾仔细擦了擦她脏兮兮的小脸,又整理了自己和女儿的衣服,尽量让两人显得干净些。
才拿出信物玉佩。
牵着花月怜的小手,忐忑地走到大门前轻轻敲响大门,片刻后有一位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从侧门探出头来。
扫了眼母女俩衣衫褴褛的模样。
那管事的眉头一皱,不耐烦地道:“哪来的乞丐?一点规矩都没有!每月双日才施粥今天单日来什么!赶紧滚!”说着就要关门。
“大人且慢!”
花月怜的母亲抢上前,双手扒住即将关上的小门,将手中的玉佩递了出去,“我叫花子妍,我是来寻亲的,劳烦您把这物件拿给府中主人看看。”君侯府太过气派,她没敢直接说是来寻夫的。
管事的中年男子又仔细看了花子妍一眼,又掂量了一下手中的玉佩。
玉佩质地温润,晶莹剔透。
确实不像普通人家能用得起的物件。
他思忖片刻,怕这对母女与府中老爷真有渊源,收起了盛气凌人的模样,稍显客气地拱手道:“夫人请稍等,我这就把东西拿给老爷看看,还请你们先在门外等候。”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花子妍千恩万谢。
等那管事的进入后。
她紧张到抱住小月怜,“待会见到爹爹,一定要记得娘教你的礼数,知道……”花月怜笑嘻嘻抢着道:“我知道!要先给爹爹行礼!”
“我们家月怜真乖,以后好日子就来了。”
花子妍望着侯府大门,想起来那许久未见的相公,眉眼愈发温柔,“等找到你爹爹,月怜的病能治好,还能穿上好看的裙子。”
花月怜没太在意裙子,心里只惦记着肉饼子,美滋滋的想象着肉饼子的味道。
“啪!”
府门突然从内推开,打断了母女俩的美好想象,出来的不是方才的管家,而是一位穿着体面的婆子。
身后跟着四五个粗使丫鬟。
一个个面带杀气,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啪!”那婆子不分青红皂白,一巴掌抽在花子妍脸上。
花子妍嘴角淌出鲜血。
整个人都被打懵了。
“哪里来的酸臭乞丐!不要脸的浪荡蹄子,也敢来君侯府胡认亲!”婆子叉着腰骂道,随即冲丫鬟们挥手,“给我打!”
四五个干粗活的丫鬟围了上来。
对着母女俩拳打脚踢,花子妍不知道怎么回事,忙把花月怜护在怀里,可瘦弱的她根本挡不住雨点般的殴打,很快就被打得鼻青脸肿。
花月怜疼的呜呜大哭。
“别打!大人别打!我真的是来寻亲的!”花子妍大声求饶。
婆子冷笑一声:“你来寻什么亲?!君侯早有正妻,岂容你这浪荡的野女人造谣污蔑!往死里打!”
“正妻”二字如惊雷般炸响在花子妍耳边。
她霎时间眼角淌下泪来。
虽出身寒微,花子妍却并非愚笨妇人,此刻已然明白所有,忍着痛苦道:“我认错人了!是我认错门了!”
“贱骨头!早这样明事理不就好了。”
那婆子示意丫鬟们停手。
花子妍忍着痛,抱着哭傻了的花月怜向那婆子哀求,“我这就走,保证这辈子不会再来长安,只求大人行行好收留我女儿,我女儿她身患重疾,若是没钱医治活不过六岁,还求您救救她!”
为了花月怜,花子妍跪地向那婆子磕头。
可换来的还是只有羞辱。
那婆子一口唾沫啐在她头发上,“你这贱母狗不知道从哪配出来的野种,凭什么让家君侯收留?你怎么那么不要脸!看着都恶心!把她们撵走!”
几个丫鬟扯着花月怜母子的头发。
将她们从郡侯府大门前拖走,扔在街边的石板路上,婆子拎着那枚作为信物的玉佩,走到花子妍面前捏成齑粉。
“野鸡就是野鸡,这辈子都别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婆子恶狠狠地骂道:“赶紧滚出长安,不然就取了你们的狗命!”
说完她带着四个丫鬟转身回了府中。
跟着碎掉的玉佩。
花子妍的心也一同碎掉了,呆滞地坐在地上,眼神空洞,花月怜抱住母亲抽泣,“娘,她们为什么打我们?为什么要打你我们啊?我们只想找爹爹,做错什么了吗?”
花子妍才缓缓回过神,强忍着泪水帮女儿擦掉脸上的泪珠,什么都没有说。
她忍痛起身。
牵着花月怜的小手一瘸一拐的沿着街道离去。
“热腾腾的肉饼子嘞。”
听到肉饼子的叫卖声,花月怜耳下意识扭头望了一眼,随即又飞快收回目光,似乎明白了什么的她攥紧花子妍的手,“娘,我不想找爹爹了,不找了好不好。”
花子妍强忍着的眼泪忍不住滚落,哽咽道:“是娘对不起你,都是娘的错……月怜放心,没有爹爹,娘也会照顾好你,一定治好你的病。”
跟在她们身后的杨安脸色铁青。
母女俩来长安时带的盘缠,早已用作赶路和给花月怜买药,想回老家都没钱路费。
好在花子妍有一手刺绣的好手艺。
几天后,她在长安的街巷里找了一家绣坊,做起了绣娘,赚取回家路费的同时,也算是有了落脚之所。
经过郡侯府那一场变故。
花月怜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变得格外懂事,每当花子妍做工时,她就乖乖守在一旁,拿着多余的针线有模有样地学着刺绣。
转眼过了大半个月。
这天花月怜攥着小拳头兴冲冲地跑到花子妍面前,张开小手只见手里躺着两枚铜板,“娘,你看!我挣到钱了!”
花子妍又惊又喜,连忙问道:“我们家小月怜真厉害!这钱是从哪挣来的?”
花月怜指了指远处管着绣房的王大娘,得意道:“是王大娘给我的!前两天我帮王大娘补好了几双袜袜呢!”
王大娘听到母女俩的对话,轻哼了一声十分嫌弃道:“你那袜子绣得歪歪扭扭,穿着都磨脚,也就我心善,换旁人才不给你钱!”
“多谢大娘,大娘破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