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见始皇淡漠的目光从春雪身上掠过,最终落到了自己脸上。那一刻,她将头埋得更低些,青石板的凉意透过膝下的衣料丝丝蔓延上来。
始皇终究在阿绾面前站定,玄色深衣的下摆纹丝不动地垂在她低伏的视线里。
“回陛下,查案。”阿绾没敢抬头,声音闷闷地从下方传来。
“查得如何了?“始皇语气里听不出怒意,反倒有几分兴味,“听说你晌午在厨苑与朕寝殿间来回走了三趟,不累?”
“不累不累!“阿绾忙不迭应声,甚至想顺势奉承两句,“为陛下分忧,小人怎会觉累?”
始皇果然低笑出声:“那樊云、辛衡怎就累得瘫在石阶上?你倒还有力气?”
“陛下赏的炙肉香得很,小人吃得饱,自然有力气。”她说得真挚无比,自己丝毫不觉有何不妥。那炙肉确实烤得外焦里嫩,调味恰到好处,她此刻回想起来,仍觉齿颊留香。
始皇却被这粗鄙的谄媚噎得喉头一梗,几乎想抬脚轻踹这没规矩的小女子,终是念及她身量单薄,硬生生收住了势。他转身欲寻个坐处,目光扫过这通铺婢女房,才看清此处是何等光景:
四壁空空,除了一张破木桌与满地铺散的草席,竟再无他物。那草席早已破烂不堪,编席的麻绳多处断裂,枯草碎得厉害,碎草屑沾得到处都是。墙角结着蛛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混杂着草屑和尘土的气息。这便是大秦宫中最低等婢女的居所,与不远处夫人居住的精致屋舍判若两个世界。
始皇方才踏入时并未细看,此刻只觉得屋内气味令人难以忍受,不由皱紧了眉头:“少说这些虚的。直接说,查出了什么?”
“查明白了。”阿绾抬起头,语速平稳,“陛下膳食中出现的头发,与芫夫人羹中混入的杂草,都已有了结果。”
“哦?”始皇挑眉,终究耐不住这屋内的气味,转身便朝外走去。阿绾连忙起身跟上。
踏入院中,午后春晖正好,几株桃李开得纷繁,嫩绿枝叶间点缀着粉白,海棠树上更是花团锦簇,淡粉色的花瓣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这般景致总算驱散了方才那屋内的憋闷。始皇在一株盛开的海棠树下站定,随手拂开肩头落花,神色缓和了些,转头看她:“说吧,究竟怎么回事。”
阿绾站直身子,语气认真:“厨苑庖厨并无疏失,芫夫人身边的婢女春雪也非故意。依小人看,非但不应责罚,还该赏赐春雪一身新衣。”
她话音才落,不仅始皇面露诧异,连候在一旁的芫夫人也惊得抬起了头。越夫人忍不住轻咳一声,陈夫人则悄悄抬眼打量起阿绾来,目光中充满探究。
芫夫人急步上前,声音里带着委屈:“陛下,这丫头胡言乱语!春雪这贱婢……”
始皇抬手制止了她,目光仍锁定在阿绾身上:“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