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跳跃在她认真的侧脸上,映亮细密齐整的针脚:“特别是转角处,都会多缝两针加固。寻常绣娘不会费这等功夫,明樾台姐姐们的衣裳也未见这般缝法。”
始皇倾身细看,忽然发现夹袄领口还留着清晰的折叠痕迹:“既是新衣,为何不穿?”
“贵得很呢,”阿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足足花了两锭银,舍不得。”
始皇愣了一下,才不过两锭银,这在他眼里都算不得钱,而她这般小心翼翼,倒让他心里觉得怪怪的,有些不舒服。
又看了一眼她身上这件虽说也是绯红色的夹衣,但颜色可比这件逊色不少,应当也是洗了很多次的。
不知道为什么,始皇觉得心口疼了一下。目光又重新落回了这件新袄上,那针脚缜密,制作者的的手艺的确很好。
“所以依你之见,”始皇抬起了袍袖悄悄按在了自己的心口处,企图舒缓心里那一点点不适,“燕离不仅将剩余的火药藏在榻下,连包裹用的布帛都与青云成衣坊有关?”
“正是。”阿绾用力点头,指尖仍牢牢点在那处特殊的针脚上,“陛下,小人在明樾台见过无数绣坊的衣物,各家的针法走势都刻在脑子里。所以,这绝对是青云坊的做工。”
始皇拿起那件新袄,用手指摩挲起内衬:“焉知不是燕离随手寻了块布包裹火药?”
“可阿母说过,燕离这半年来几乎足不出户。”阿绾看着始皇的手指,“平日无事时,最多在庖厨外喝些薄酒。而明樾台……是从不与青云坊往来的。”
“为何?”始皇挑眉。
阿绾似乎觉得自己有些失言:“这个……”她垂下眼帘,盯着案几上摇曳的灯影,连肩头都微微缩起。
始皇终于又抬手揉了揉突突发痛的额角:“荆阿绾!休要吞吞吐吐!”
“您可千万莫说是我讲的……“阿绾凑到始皇跟前,声音更小了一些,“阿母与青云坊的老板娘青云当年同时倾心一位郎君。后来那位郎君独独为老板娘青云赎了身,虽未迎入府中,却赠了重金让她开设了绣坊。”
她眸中闪光,十分乐意与始皇分享这个八卦:“老板娘善解人意从不纠缠,反倒更得郎君怜惜,接连诞下三子一女。郎君便赠了东市两间铺面……阿母气得三年不肯用青云坊一针一线。”
始皇忽然想起那日阿绾在成衣坊受辱的情形,立刻问道:“当时轻视你的女子……”
“那是老板娘的妹妹云裳!“阿绾连忙道,“老板娘自然是认得我来自明樾台,她妹妹云裳应当不认识我的。”
烛火噼啪作响,映着帝王越来越阴沉的脸色。
他望着案上那件针脚缜密的夹袄,忽觉这看似简单的线索背后,竟缠着如此盘根错节的恩怨。
特别是那日阿绾在这样的情况下,竟然还要忍气吞声,想想都觉得生气。
所以,他皱着眉问道:“她都不认识你,竟然还轻慢于你,很明显不止是你,肯定还有别人受过气,都是开门做买卖,钱货两讫,何必要这样势利眼呢?”
“这个为她赎身的是个大人物。”阿绾叹了口气,“阿母都说不能争的,那大约就是不能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