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外,风声呜咽,刀光剑影。
二十万大军列阵如林,肃杀之气直冲云霄。
城楼之上,大周天子李承业那句看似宽宏大量、实则步步紧逼的最后通牒,还在空旷的原野上回荡。
经久未绝。
“孤身入城,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李轩骑在赤兔马上,垂首低声冷笑几声。
笑声初时低沉,渐渐高亢,最后化作一阵悲怆而又苍凉的狂笑,声震四野,惊起一片寒鸦。
“哈哈哈哈!好一个父慈子孝!好一个既往不咎啊!”
“父皇啊父皇!”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眸子里,没有半点对皇权的畏惧,只有无尽的嘲弄与悲凉。
“您这出戏,演得太真,太过出彩,若不是儿臣早知道你的为人,连儿臣都差点信了。”
李轩不再看城楼上那个高高在上的身影,一拨马头,竟是将后背毫无防备地留给了李承业,留给了那随时可能万箭齐发的城墙。
他面向那黑压压一片、人心惶惶的二十万京畿大军。
赤兔马不安地刨着蹄子,鼻孔喷出两道白气。
李轩深吸一口气,缓缓举起手中那柄缺口斑驳、饱饮鲜血,却又依旧寒光闪闪的龙吟剑,剑尖直指苍穹。
“我大周的将士们!”
李轩的声音并不高不大,却裹挟着浑厚的内力,清晰地钻入每一个士兵的耳膜,在他们的心头炸响。
“孤,李轩,今日不以太子的身份,只以一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兵身份,问你们几句话!”
全场死寂。
只有猎猎风声,吹动旌旗作响。
李轩目光如炬,扫过前排那些面容稚嫩却强装镇定的年轻士兵,又看向后排那些满脸风霜、眼神复杂的百战老兵。
“半年前,北境蛮族西匈奴叩关,烧杀抢掠,视我大周子民如猪狗!朝堂之上,衮衮诸公皆主张求和纳贡!”
李轩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金戈铁马的铿锵之气。
“是谁!率领三千死士,在北境关外血战三日三夜,以血肉之躯筑起长城,护我大周北境平安?!”
“又是谁俘虏了巴图,让西匈奴派使者前来求和!”
军阵之中,一阵骚动。
几名脸上带着刀疤的万夫长,下意识地挺直了微驼的脊梁。
那是他们毕生的荣耀,也是他们心中永远的痛。那一战,太子身先士卒,他们亲眼所见。
李轩没有停顿,剑锋一转,指向南方。
“南境楚贼猖獗,秦王楚风狼子野心,欲吞我半壁江山!朝廷大军节节败退,南阳郡百姓生灵涂炭!”
“是谁!千里奔袭,火烧云阳粮仓,于万军之中斩敌将首级,逼退楚风十万大军,保住了南境的每一寸土地?!”
陈庆之麾下的两万白袍军,紧紧握着长枪。
他们的眼中,燃起了狂热的光。
那是一种复仇的光芒。
那一夜的火光,那一夜的奇迹,是那个白衣胜雪的男人带给他们的。
李轩再次转身,剑指西方,声音变得有些许沙哑,却更加震撼人心。
“函谷关前,邪魔降世!神龙教主慕景天视众生为蝼蚁,欲以我大周国运炼制邪丹!连秦国三十万铁骑都只能跪地求饶!”
“又是谁!以凡人之躯,逆天伐仙,斩下那不可一世的神龙教主头颅,护佑了我大周最后的尊严?!”
这一问,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所有人的心口。
就连那些只听命于皇帝的京畿大营禁军,此刻眼中也流露出了无法掩饰的敬佩。那个传闻中弑君谋反的废太子,原来竟做了这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
李轩的目光变得柔和了一些,但随即又变得无比犀利。
“孤在流血!孤在拼命!孤身边的兄弟一个个倒下,孤的爱人险些命丧黄泉!”
他猛地一拍胸甲,发出“铛”的一声脆响。
“可孤的父皇!我们大周的天子!他在做什么?!”
“他在算计!他在权衡!他在猜忌,他在用将士的命,用他亲生儿子的血,去铺就他那条猜忌、冷血的帝王之路!”
李轩猛地勒转马头,手中龙吟剑遥遥指向城楼上的李承业,一字一句,字字泣血。
“父皇!儿臣今日来此,不为皇位,不为权柄!”
“儿臣只为向您讨一个公道!为那枉死的七万庆阳关袍泽,为那些被您当做弃子牺牲的忠魂,讨一个公道!!”
“公道”二字,在洛阳城外久久回荡。
风停了。
云止了。
二十万大军,鸦雀无声。
…
城楼之上,李承业面无表情,但藏在袖中的双手却在剧烈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