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校长的质问，顿时变得无比尖锐，几乎带着一种替对方作贱自已而感到可惜的痛心：

“你口口声声看透一切，愤世嫉俗。”

“可你的行动，与你洞察的真相，统一了吗？

“你在做什么？你又在说什么？”

“你自已与自已都达不成统一，你要如何存在于世？”

“你是如此悲观，你对这一切都抱着必然毁灭，走向末路的黑暗预测。”

“但是呢？”

“你做出这样终极而绝望的判决之后，你自已呢？”

“你有尝试着哪怕一次，用你无比的智慧，用你过人的能力，去改变你所憎恶的这一切吗？”

“哪怕一丝一毫，那也是改变啊，不是吗？”

“还是说……”

“你所谓的看透，你所谓的绝望，都仅仅只是你躲在幕后操纵他人进行破坏，却从不亲自下场承担建设责任的完美借口呢？”

曹启文一直安静听着，像是几乎不能做出任何反应。

关校长说完之后，他也还是呆立在原地，浑身的骨头都像是被抽了出来，几乎支持不了身体的坐姿。

他只感觉到。

他之前基于自身视野之高阔而产生的所有优越感和行动理由，在关校长这连珠炮般的诘问之下，被砸得粉碎。

而，这最后的质问。

更是如同一把烧红的匕首，直接刺入了曹启文心中他这十七年的人生中，自已都没意识到的角落。

是……是吗？

为什么我从来没有想过呢？

但是，潜意识的行为，就是我自身真正想要的行为。

所以，我是真的不想做出行动吗？

我只想通过这种方式控制他人，获得优越感吗？

似乎……

是的。

忽然。

曹启文的喉咙深处，挤出一阵抑制不住的痛苦干呕。

身体更是不受控制的蜷缩起来。

有着如此行动力的人，自然有着极高的信念。

而当其赖以为生的超高自信力被粉碎的时候。

所造成的精神层面上的剧烈震荡，便迅速躯体化，带来了强烈的生理不适。

他猛地趴倒在布满灰尘的课桌之上，肩膀剧烈地抖动，发出撕心裂肺般的咳嗽声，几乎要把身体里的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关校长见状，眼中极快地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神色。

但他依旧稳稳的坐在原地，没有丝毫上前安抚的动作。

只是用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冷静地注视着对方这彻底的崩溃。

许久之后。

曹启文才用尽力气一般，扶上桌子，颤巍巍地直起身。

他的眼眶通红，里面还残留着因剧烈咳嗽而泛起的生理性泪光。

但眼神之中，却已经重新生出了一种新的意志力。

“呵……呵呵呵……”

他发出几声沙哑而破碎的笑声，带着明显地嘶鸣，又抬起眼，目光挑衅地看向关校长。

“啊……所以伟大的关校长，你对你口中教育失败的孩子，所能做到的一切……”

“就是像现在这样，把对方逼到角落，然后……狠狠臭骂一顿吗！？”

他用尽全身力气，最后几个字他咬得极重，充满了讽刺。

“真是好一个教育大家啊！”

“我算是……领教了！”

其实，曹启文已经深深地意识到了自已的彻底挫败。

虽然痛彻心扉，但他从来就不是那种会自我欺骗的人，得出的确定结论，就不会逃避。

他甚至能够想象到，那个盖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上，那仍然在直播的直播间内，观众们的弹幕是如何一边倒地对他进行唾骂和鄙视的。

但没关系……

骂吧，随便骂好了。

反正我本来就是个没人要的异类。

生养我的父母都不喜欢我，更没有人会真正同情我，认可我……

我早就习惯了……早就习惯这种数落以及被看作异类的眼神了。

既然如此。

哈……既然你关道思是正确的，是光明的。

那我就用我自已这摊烂泥，用我这失败品的彻底粉碎，来把你的声望形象再往上推高一层吧！

这就算是我送给你的，最后的礼物！

来吧！关校长！

摧毁我吧！

然而。

面对曹启文这混合着绝望、自嘲与不自量力攻击的话语，关校长却沉默了几秒。

随即，他脸上却是没有露出任何被冒犯或者胜利者的表情。

反而是绽放出了一个无比兴奋，带着由衷赞同的笑容！

“不……”

“你做的，简直太棒了！”

“太出色了！”

关校长的声音清澈而有力，更是有着一种发现瑰宝般的炙热：

这突如其来截然相反的评价，让曹启文彻底懵了，大脑之内一片空白。

关校长又站起身，走到他的身边，目光炽热地盯着他。

语气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惊叹与赞赏：

“即便是把我放到你所处的位置，只拥有你能调动的资源，我若是想要如此精准，如此高效地，破坏三位成名已久的教育大家，半个月内苦心经营的改造进程……”

“我也绝对不敢说，自已能做的比你更优秀了！”

“你步步为营，精准预判，你瞄准了每一个人心中最脆弱的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