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在寂灭星璇的边缘，漫长得像是一个纪元。

众人沉默地处理伤口，吞咽丹药，运转功法，竭力恢复。黑色晶石地面散发着幽幽寒意，头顶是吞噬一切的黑暗漩涡，脚下可能随时再次裂开涌出那诡异的暗红液体或黑色人形。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刀尖上喘息，神经紧绷到极致。

顾星辰闭目盘坐，“不屈”断剑横放膝上。剑身的嗡鸣已趋于一种稳定的频率，与眉心古玉的悸动隐隐相合，共同指向星璇黑暗中的某个“点”。那阵直接响彻脑海的“星璇低语”碎片，虽已消失，却在他心底烙下了痕迹——“持钥……断锁……”

“钥匙，是指古玉，还是这柄断剑？或者……两者皆是？”顾星辰心念转动。古玉乃“鸿蒙之钥”碎片，断剑是守望者将军遗物，二者在此地共鸣，绝非巧合。这片星璇，这扇“门”，恐怕与上古逆天者的布局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内视己身，混沌元丹缓缓旋转，经历枯骨长廊连番恶战，特别是最后引动将军遗骸之力、强斩黑色人形后，元丹似乎更加凝实了一丝，对周围混乱虚空能量的适应性也在缓慢增强。古玉空间——“微尘之境”如今已演化为“混沌界域雏形”，内部空间稳定，时间流速三倍于外界。他心念微动，将一丝心神沉入其中。

界域内，混沌气流如同薄雾弥漫，中央区域，一小块移植自荧光原、得古路生机滋养的土地上，几株得自沿途的灵草正以缓慢但远快于外界的速度生长着。界域边缘，那丝从将军遗骸共鸣中获得的、微弱的“不屈剑意”如同金色游鱼，在混沌气流中徜徉，虽未与界域完全融合，却带来一种奇特的“锚定”感，让界域在外部虚空吸力下更加稳固。

“或许……可以尝试用它做些什么。”顾星辰若有所思。他将那缕“不屈剑意”小心引导，与自身混沌之气结合，再缓缓注入膝上的“不屈”断剑。

断剑微微一震，星光斑点骤然明亮了几分，一股更清晰、更明确的“牵引感”传来，指向分毫不差。不仅如此，剑身传递回一种微弱的“渴求”，仿佛前方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它，吸引着它去补全、去重逢。

“时辰到了。”顾星辰睁开眼，眸中精光内敛，沉静如渊。

众人早已准备停当。经过调息，外伤在灵药和自身恢复力下基本稳住，灵力也恢复了六七成。雷枭的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气息平稳了许多，眼神恢复了锐利，只是看向顾星辰时，眼底深处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阿骨打活动着左臂，新生的肌肉还有些许不适，但战意高昂。璃月、青叶祭司等人也各自点头示意。

没有多余言语，顾星辰手持断剑在前引路，众人紧随其后，保持着紧密的防御阵型，离开临时营地，向着断剑指引、古玉感应的方向，踏入那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黑暗之中。

行走在星璇边缘的黑色晶质地表上，感觉异常奇特。脚下的触感坚硬冰冷，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弹性”，仿佛行走在某种巨大生物的甲壳之上。四周的黑暗并非纯粹的黑，而是一种层次分明的“浓稠的暗”，越靠近星璇主体方向，黑暗越“深”，吸力也越强，连身上的微光法器照出的光晕都被拉扯得扭曲变形，只能照亮身周数尺范围。

断剑上的星光成了最稳定的路标，如同黑夜中的北极星，坚定不移地指向一个方向。

随着深入，环境开始出现微妙变化。首先是声音——绝对的死寂被打破了。并非出现了具体的声音，而是一种低频的、持续的“嗡鸣”，仿佛来自星璇深处，又仿佛来自脚下晶石的内部，震得人骨头都在发麻。其次是空间感，方向变得模糊，上下左右似乎不再那么分明，唯有断剑的指引是唯一可靠的坐标。

“看那里！”走在一侧的石岳突然低声道，指向斜前方。

众人望去，只见不远处的黑色晶面下，冻结的阴影不再仅仅是模糊的轮廓。那是一具相对完整的遗骸，身穿残破不堪、风格奇古的战甲，半边身子嵌在晶石中，仰面朝上，一只手伸向星璇方向，五指张开，仿佛在临终前想要抓住什么。他的面部表情被永恒冻结，那是一种混合着极度不甘、愤怒与一丝……解脱的复杂神情。更引人注目的是，他胸口战甲上，有一个模糊的徽记，虽然残缺，却与枯骨长廊中那启明将军铠甲上的徽记有七八分相似！

又一个守望者！

“不止一具……”璃月的声音有些发紧。

随着前行，他们看到了更多。晶面下冻结的遗骸越来越多，形态各异，种族不一，但很多都带着战斗痕迹，指向星璇方向。有巨兽，有异族，也有人类。他们仿佛是在冲向星璇的途中，被某种力量瞬间凝固于此。其中，属于守望者军团制式甲胄的遗骸，占据了相当一部分比例。

这里，曾是冲向星璇之门最后路径的……冲锋场？还是被星璇力量反噬波及的……殉难地？

悲伤与肃穆的气氛笼罩了队伍。青叶祭司眼中含泪，对着每一具能辨认出的守望者遗骸，都以手抚胸，行了一个古老的、无声的祭奠礼。

突然，走在前方的顾星辰停下了脚步，抬手示意。

前方约百丈处，景象突变。平坦的黑色晶质地表到了尽头，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比广阔的、向下倾斜的“碗状”凹陷。凹陷的中心，正是那缓缓旋转的寂灭星璇本体——从这里看去，它不再仅仅是视野尽头的黑暗，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直径不知几千几万丈的、缓缓搅动着的黑暗深渊！深渊边缘，并非平滑的晶面，而是布满了无数巨大的、犬牙交错的黑色晶簇和扭曲的空间褶皱，如同怪兽的利齿，拱卫着中心的虚无。

而在他们正前方，“碗状”凹陷的边缘，有一条狭窄的、由相对平整的黑色晶石形成的“桥梁”，蜿蜒曲折，通向星璇深渊的侧壁方向。断剑的指引，赫然指向那条“桥梁”的尽头——那里，在无数狰狞晶簇的掩映下，隐约可见一片不同于周围纯粹黑暗的、微微扭曲的“灰白”区域，仿佛一层半透明的薄膜，贴在星璇的“壁”上。

“那里……就是‘薄弱点’？”阿骨打咽了口唾沫。站在这里，星璇带来的吸力和精神压迫已经强大了数倍，让人头晕目眩，灵力运转都感到滞涩。要走上那条看起来一碰就碎的“桥梁”，直面星璇侧壁，需要莫大的勇气。

顾星辰凝视着那片“灰白”区域，眉心古玉灼热。他的混沌感知艰难地穿透层层空间扭曲和能量干扰，终于触摸到了那区域的边缘。反馈回来的信息让他心神一震——那里并非实体，而是一处极其不稳定的“空间裂隙”！裂隙内部，充斥着狂暴的空间乱流和断裂的法则丝线，但在最深处，他隐约感知到了一种……相对“有序”的波动，仿佛连接着某个相对稳定的“彼方”。

“是通道，或者说，是门上的‘一道裂缝’。”顾星辰沉声道，“被某种力量暂时维持着，没有完全被星璇吞噬或弥合。”他看了一眼手中星光灼灼的断剑，“它……或者说它们的力量，在维持着它。”

就在这时，异变再起！

“轰隆隆……”

并非来自星璇深渊，而是来自他们身后，来时的方向！整片黑色晶石大地开始剧烈震动，无数细密的裂纹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开来！紧接着，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远处他们曾经休整的营地附近，以及更远的晶面区域，一个个鼓包隆起，黑色胶质涌动！

不是一个，不是两个……是十几个黑色人形，同时从晶面下“诞生”而出！它们迅速凝聚成形，光滑的面部“转向”顾星辰一行人的方向，然后，齐齐迈步，以一种看似缓慢、实则极快的速度，朝着他们包围而来！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这些新出现的黑色人形，体型比之前遭遇的那个更加高大，轮廓更加清晰，手中凝聚的武器也不再仅仅是直刀，出现了长枪、巨斧、甚至弓弩的形状！

它们的“目光”冰冷锁定了众人，尤其是顾星辰手中的断剑，那股“清理”和“排除”的意图毫不掩饰。

“被发现了……或者说，我们靠近裂隙，触发了更强的防御机制！”青叶祭司声音发颤。

前有未知裂隙，后有成群强敌，脚下是震颤的大地，头顶是吞噬一切的深渊。

绝境！

“上桥！去裂隙那里！”顾星辰当机立断，厉喝一声，率先冲向那条狭窄的晶石桥梁。“它们的目标很可能就是阻止我们接近裂隙！那是唯一生路！”

众人再无犹豫，紧跟而上。

桥梁宽不过丈余，两侧便是向下倾斜、布满锋利晶簇的“碗壁”，直通下方那令人灵魂颤栗的黑暗深渊。走在上面，感觉如同行走在万丈悬崖的独木桥上，更要命的是，桥梁本身也在随着大地的震颤而晃动，表面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后方，十几个黑色人形已经追至凹陷边缘，它们没有丝毫停顿，直接踏上了桥梁，速度竟比在平地上更快！沉重的脚步让桥梁晃动得更加厉害。

“快！”顾星辰回头看了一眼，眼神一凛。追兵速度超乎预料，照这样下去，他们恐怕来不及抵达裂隙就会被追上，在这狭窄的桥上被围攻，后果不堪设想。

“顾大哥，你们先走！我殿后！”阿骨打突然吼道，停下脚步，转身面对来敌，左臂战斧横在胸前，独眼中凶光毕露。

“还有我！”石岳闷声道，巨大的身躯如同磐石般挡在桥中段。

“胡闹！一起走！”顾星辰喝道。殿后几乎是送死。

“顾兄弟！”阿骨打头也不回，声音却异常坚决，“在枯骨长廊，是你们带着我这废物一路杀过来！我阿骨打这条命，是捡回来的！我知道自己脑子不如你们好使，但论拼命，论扛揍，我不输给谁！走！”

他的话音未落，最前方的两个黑色人形已然袭到！一柄黑色巨斧带着撕裂空气的呜咽当头劈向阿骨打，另一支黑色能量箭矢则无声无息地射向石岳面门。

“铛！”阿骨打怒吼，战斧硬撼，整个人被震得倒退一步，桥梁剧震。石岳则咆哮一声，不闪不避，一拳轰向那能量箭矢，拳锋与箭矢碰撞，炸开一团黑光，石岳拳头血肉模糊，却成功将其击偏。

“走啊！”阿骨打再次嘶吼，已是嘴角溢血。

顾星辰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知道阿骨打说得对，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他深深地看了那两尊如同门神般挡在前方的背影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走！”

队伍加速向桥梁尽头冲去。璃月回头，眼眸中水光闪动，却死死忍住。青叶祭司嘴唇翕动，似乎在祈祷。雷枭握紧了拳头，指节发白。

殿后的战斗瞬间白热化。阿骨打和石岳如同两道激流中的礁石，承受着黑色人形狂风暴雨般的攻击。阿骨打战斧挥舞得泼水不进，完全是以命搏命的打法，身上瞬间添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黑色物质侵入，让他动作开始僵硬。石岳更是悍勇，凭着古族后裔的强悍肉身和恢复力，硬生生用身体挡住攻击，为阿骨打分担压力，但他浑身浴血，宛如血人。

短短十几息，两人已是险象环生。

桥梁尽头已近在咫尺，那片灰白裂隙已清晰可见，近看才发现，它更像是一道贴在星璇黑色“壁”上的、不断扭曲变幻的“伤口”，长约三丈，高约丈许，内部灰蒙蒙一片，隐约有流光闪烁。

就在这时，后方传来阿骨打一声压抑的痛吼和石岳愤怒的咆哮。

顾星辰猛然回头，只见阿骨打被一柄黑色长枪贯穿了肩膀，钉在了桥梁栏杆上（实质是突出的晶簇），而石岳则被三四个黑色人形死死缠住，一把黑色巨斧正劈向他的头颅！

“不——！”青叶祭司发出悲呼。

千钧一发之际，顾星辰眼中厉色如狂！他不再冲向裂隙，而是骤然转身，将手中“不屈”断剑朝着阿骨打和石岳的方向，用尽全力掷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