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0章「侯爷!我有郑国望的秘密!」
这道圣旨宣读完毕之后,奉天殿上的大臣全部失声,只有韶乐的声音继续奏响。
册封皇太叔——似乎是题中应有之义。吴王从来没说要当皇帝,可只要不傻就知道,他是一定要当皇帝的,是一定要复辟长房帝位的。
这是如今南朝的大势。除非朱寅突然死了。否则禅代之势不可逆转。
同为大明帝室,吴王作为天子承认的建文后裔,当然是应该被册立为皇太叔之后正式继位,如唐宣宗李忱。这是最合乎礼法的方式。
可知道是一回事,但今日突然真下诏立皇太叔,百官还是感到愕然。
太突然了,事先没有半点征兆,皇帝也没有和内阁、部院大臣商议此事,就直接下诏了。
这说明什么?皇帝根本就不想让此事引起朝野讨论,干脆不给讨论的机会,只是为了吴王更好做。
对吴王这个老师,可谓用心良苦了。
朱寅一党固然心中欢喜,但朱寅一党的人数还是不占优势。大多数官员此时此刻都是敢怒不敢言。
吴王的野心,已经没有任何掩饰了,演都不演。
这是铁了心要篡位了。
早知道江宁氏是这种人,去年就不该支持他在南京拥护信王另立朝廷!
悔之晚矣啊。
很多官员恨不得立刻站起来,反对这道诏书。可是他们的脊梁骨似乎被打断了,根本站不起。即便手足冰凉,也呐呐不能言。
朱寅将百官的表情尽收眼底,这才不疾不徐的站起来,下拜道:「臣不敢受诏,请陛下收回成命。皇太叔身负国储之重,而陛下芳华正茂,大婚之后必然子嗣绵延,螽斯诜诜,何愁没有储君?国家应有皇太子,而非皇太叔。」
这推辞的姿态,当然是必须要有。否则,吃相就太难看了,传出去不美,史官将来秉笔直书,也难以饰非。
就在他下拜推辞之际,酒宴上的朱党成员们,包括徐渭、商阳、冯梦龙等心腹大臣,都是目光烁烁的打量周围的官员,目中满是警告之色。
意思是很明显:别生事!
按制,大明七品以上文武京官,不含宦官和勋戚,大概有一千七百人。妖僧案之后,徐渭和宁采薇借机清洗了两百多个官员,全部换上了宣社的优秀骨干。
七品以上朝臣,朱党的数量超过了三成!
参加大宴的百官之中,朱党占比虽然不多,但都是身居要职的实权官员。内阁大臣、都督府将帅、部院堂官都是清一色的朱党。甚至科道言官之中,朱党也不乏其人。
不是朱党的官员虽然人多势众,但他们既没有掌控朝中大权,又是一盘散沙,根本无法形成统一的力量对抗朱党。
再说,去年的孝陵之变,今年的妖僧谋反案,不知道多少官员士绅倒霉,他们如今都怕了。
但大明从来不缺有骨气的人,仍然有人站了出来。
「太傅言之有理!」一个声音从殿外传来。
百官的目光,立刻如同注目礼般,全部射向声音的来处。朱党成员脸色阴沉,其他官员都是神色期待。
随即一个七品文官昂然而入,旁若无人般的说道:「臣礼科给事中陈怀义,赞同太傅推辞此诏!」
「陛下!」陈怀义神色凛然的在大殿中间下拜,「诚如太傅所言,陛下芳华正茂,这大婚之后,椒实蕃盈,何愁后继无人?再说,陛下不过象勺舞雩之年,九苞未绽,璧月初弦,又何必急著立储?」
「退一万步,即便陛下违反常理急著立储,也不应该立太叔。自古册立皇太叔者,不过寥寥数人。陛下这是置太傅于不忠不义啊。」
「太傅虽贵为皇叔之尊,然志虑忠纯、剖肝沥胆,北辰拱极、金乌负日,实乃砥柱镌功之臣,即便是伊尹周公,亦莫能先也。陛下为何要以太叔之封,损太傅之德呢?臣以为万万不可。」
「请陛下收回成命!否则,丹陛血谏之人,舆榇上书之士,又何止臣一人哉!」
说完,叩首力请,砰砰有声。
他称呼朱寅为太傅,意思就是提醒朱寅:你是科举出身的文臣!
朱党成员闻言,都是暗自咬牙:陈怀义真是多事!
然而陈怀疑话刚落音,又一个声音从殿外传来:「臣附议!」
紧接著,一个五品官员就肃然上殿,叩拜道:「臣户部福建司主事林大可,赞同陈怀义和太傅之言,请陛下收回成命。」
「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太傅圭璋特达,盐梅舟楫,夙夕以绍陛下而鼎鼐调和,霖雨以沐苍生。太傅之功德,譬如北辰,若斗为帝车,运于中央也。」
「陛下紫泥封诏,剖符封爵,亦难酬太傅功勋。本应渭水同载,腹心相寄,日月相照,以结鱼水之契,约千古之佳话。奈何置太傅于不义,陷太傅于不臣?
」
「陛下封太傅为皇太叔,若教天下苟同,朝野膺服,无异于挟泰山以超北海。臣窃以为此举,乃陛下之不明,太傅之可悲也!是以臣面折廷争,泣血上陈,恳请陛下,但为太傅清誉,但为江山社稷,收回成命!」
陈怀义和林大可口口声声为了太傅清誉,一副为太傅请命之色,但意思非常明确:反对立朱寅为皇太叔!
两人这么挺身而出的反对圣旨,立刻赢取了大多数官员的好感。暗中叫好的同时,也为两人捏了把汗。
朱寅眼睛微眯的看著陈怀义和林大可,神色淡然,毫无怒意。
「大胆!」大理寺卿张孟站起来,喝道:「这是天子明诏,尔这是抗旨犯上!」
「退下!」户部尚书江东之厉声道,「今日是庆功大宴,谁让你们面奏抗旨!」
朱党成员纷纷怒起,指斥两人抗旨不尊、狂悼无礼。
「陛下,林大可,陈怀义抗旨!臣请诛之!」
「陈某林某沽名钓誉,哗众取宠,其心可诛!臣请斩其头!」
「狂悖犯颜,捣乱庆功宴,当真丧心病狂!」
一时间,斥责二人的朱党官员,超过百人,一个个义愤填膺。
林大可和陈怀义发现,居然没有第三人站出来声援他们,而是全部保持了沉默。两人目光所到之处,很多官员都不敢对视的低下头。
两人不禁心灰意冷,神色惨然。
竟无一人哉!竟无一人哉!
可悲!可悲啊!
少年天子居高临下的看著林大可、陈怀义,冷冷说道:「你们身为两榜进士,圣人弟子,满口之乎者也,难道不知道天地之间,有大义小义,大忠小忠?」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就是朕这个天子,也要忠于大明,也是大明的臣子!是不是真正的大忠,首先不是忠于朕,而是忠于大明,忠于天下!」
「朕今日封吴王为皇太叔,为的是大明的江山社稷,不是一己之私利!皇叔之心,朕已俱知。朕之衷肠,皇叔亦知。至于尔等不过是自欺欺人、囿于门户私计的小忠小义!何足道哉?退下!」
林大可、陈怀义如遭雷击,脸色惨澹,身子颤抖。
什么?很多暗中反对朱寅的官员,听到皇帝这番话,都是意外之余,感到难以接受。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年仅十六岁的皇帝,居然说出这种难以辩驳的大道理。
皇帝怎么如此不在意自己的皇位?他真的是心甘情愿的?他疯了吗?
不!不对!皇权之重,重于泰山。皇帝怎么甘心?他是被朱寅蛊惑了!
对!他是朱寅的弟子,一定是被朱寅教坏了!
朱寅这个乱臣贼子,居然早有预谋!他肯定是当皇长子老师之时,就在处心积虑的刻意教坏皇长子。
此人预谋之远,心机之深,深思起来真是不寒而栗。自古窃取天下如江宁氏者,再无第二人。
奸诈如此,令人发指。
林大可、陈怀义满身正气的出来谏言,却被朱党斥责,更被天子定性为不知大忠大义、自欺欺人的门户私计。
更让两人难以接受的是,满朝文武,明明很多人也反对册封朱寅为皇太叔,却不敢站出来明著反对,任由朱寅被封为皇太叔。
懦夫满朝!
这比起天子的批判,更加让他们绝望!
「臣罪不可赦。」林大可摘下官帽,肃然下跪,「无颜再尸位素餐,忝居朝堂。臣自请罢免削籍。」
陈怀疑也神色凝重的跪下,摘下官帽,「臣无能,食君之禄而不能匡扶社稷,万死。」
他磕了一个头,「臣无颜再列朝堂,自请罢免削籍。」
朱寅微微一笑,深深看了看两人一眼,神色意味深长,还是一言不发。
他不说话,那些反对他的官员就更是不敢替两人出头。他们是真的怕了。
这种明面上的斗争,他们再也不敢了。
泰昌帝目光清冷的看著两人,声音略带清稚的说道:「准!吏部革去二人官职、官籍。既然你们执迷不悟,那就是枉读圣贤书,干脆连功名也革除吧。」
「礼部!革除二人进士、举人、秀才功名!」
他要么不做,要做就坐实了这个恶人,让先生更好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