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人家是‘第一个吃螃蟹’的呢,曹支书和秋菊肯定多照顾呗……”
话里话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和抱怨。虽然还没到公开争执的地步,但这种暗流涌动的不平衡感,却像初春的冻土下的寒气,悄然侵蚀着屯子里原本相对均质、和睦的人际关系。
甚至在一些半大孩子中间,也出现了变化。他们看到游客的孩子穿着漂亮的衣服,拿着没见过的玩具,吃着没吃过的零食,眼里充满了羡慕。有胆大的,会围着游客,用渴望的眼神看着他们手里的东西。大部分游客是友善的,可能会分些糖果饼干,但这无形中也助长了一些孩子的攀比心和索要行为。有户人家的小孩,因为游客没给他期待中的巧克力,竟然气得哭闹起来,被他爹狠狠揍了一顿,哭声在屯子上空回荡了好久。
曹大林和秋菊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些新出现的烦恼。傍晚,在合作社那间点着煤油灯的办公室里,两人对着初步的接待记录和听到的一些反映,眉头紧锁。
“垃圾是个问题,”曹大林用铅笔敲着桌面,“不能任由这么扔下去,不然咱们这‘原生态’很快就变成‘垃圾堆’了。得想法子统一收集处理。我看,可以在屯子东西两头设两个固定的垃圾堆埋点,跟大伙儿说清楚,所有不能烂的垃圾,都必须扔到那里去,定期焚烧或者深埋。”
秋菊点点头,在笔记本上记下:“这事我去跟各户强调。还有就是……曹大哥,我感觉有些人家,因为客源多少,好像有点……不太得劲了。”
曹大林叹了口气:“这也是难免的。咱们刚开始搞,客人还不稳定,分配上很难做到绝对公平。关键是,得让大伙儿明白,旅游这碗饭,不是等着合作社分客人,最终还是要靠自家的条件和口碑吸引人。合作社能做的,是尽量创造公平的环境,帮着宣传。”
他沉吟片刻,说道:“这样,以后安排客人,除了看条件,也适当轮换一下,照顾一下暂时没接到客人的人家。同时,鼓励各家在遵守统一标准的前提下,搞点自己的特色。比如,有家院子大,可以种点花;有家男人会点木匠活,可以做点小木碗、木头玩具当纪念品卖;有家靠近小河,可以带客人去河边钓鱼……总之,不能千篇一律,得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还有就是孩子们的事,”秋菊补充道,“得跟屯里的大人小孩都说说,不能跟客人要东西,咱草北屯的人,得有骨气,不能让人看低了。”
“对!”曹大林赞同,“这事关乎咱们屯的风气,不能小看。回头开个会,把这些新规矩、新问题,都摆到桌面上,跟大伙儿讲清楚。旅游是好事,但不能因为好事,就把咱们屯子原有的好风气、好环境给毁了。”
就在两人商讨着如何应对这些“成长的烦恼”时,春桃挺着已经很明显的大肚子,提着一个篮子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温柔而满足的笑容。
“还没忙完呢?”她将篮子放在桌上,里面是她刚蒸好的、还冒着热气的糖三角,“先垫垫肚子。刚才王奶奶还让我带话,说今天来的那对老夫妻客人,夸她家的榛子粥熬得香,把她乐得呀,非要送人家一包自家炒的榛子。”
看着春桃的笑容和她隆起的腹部,曹大林心中的烦扰似乎瞬间被冲淡了不少。他拿起一个松软的糖三角,咬了一口,甜香的滋味在口中化开。
“是啊,有烦恼,但更多的是喜悦。”曹大林看着窗外暮色中渐次亮起的灯火,轻声说道,“你看,屯里的小卖部,进的货比以前多了,孩子们的铅笔盒也换新的了,大家干活更有奔头了……这就是变化,这就是希望。”
他握住春桃的手,感受着她掌心的温度,目光坚定:“问题总会有,但办法总比问题多。只要咱们的心是齐的,方向是对的,草北屯的日子,就一定能越过越好。”
春桃感受着丈夫手掌传来的力量和温度,看着他眼中映着的灯火光芒,温柔地点了点头。她知道,前路或许还会有坎坷,但只要这个人在前面领着,草北屯的明天,就值得期待。烦恼与喜悦交织,这才是真实的生活,也是草北屯在时代浪潮中,必须学习和经历的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