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从一开始的激动、期待,变成了失望,最后是深深的沮丧。他自嘲地笑了笑:“石敬昶啊石敬昶,你真是个痴心妄想的傻子!天下英雄那么多,哪轮得到你一个猎户?”
他刷到了第三十五幅,画中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将军,目光深邃,仿佛能看穿古今。石敬昶看着那画,心里一阵苦涩。他想,自己或许这辈子,也就是个占山为王的草寇罢了。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了最后一幅壁画前。这是第三十六幅。他心里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只是机械地舀起最后一勺糯米汤,胡乱地刷了上去。
他甚至懒得去看,转身就想走。
“大哥!快看!”身后的亲兵突然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石敬昶心里一惊,猛地回头。
只见那第三十六幅石壁上,一个清晰的身影正在缓缓浮现。石敬昶的瞳孔瞬间收缩,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那画中之人,虎背熊腰,浓眉大眼,嘴角带着一丝倔强……那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石敬昶!
他呆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成了!真的成了!我石敬昶就是天命所归的名将!一股巨大的狂喜,像火山一样在他胸中爆发,他激动得浑身颤抖,几乎要大喊出来。
然而,他的狂喜只持续了短短一瞬间。
他定睛再看,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画中的“石敬昶”,虽然是他没错,但那双眼睛,却不对劲。那双眼睛里,没有英雄的豪情,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无尽的悲凉和绝望。更可怕的是,两行鲜红的血,正从那双眼睛里缓缓流出来,划过脸颊,滴落在铠甲上,触目惊心!
那不是泪,是血!
泣血!
石敬昶“啊”地一声惨叫,连退数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他指着那幅画,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两个亲兵也吓傻了,他们从没见过如此诡异恐怖的景象。画中的人明明是他们的首领,却是一副死不瞑目的惨状。
“大哥……这……这是什么意思?”一个亲兵颤声问道。
石敬昶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无法呼吸。他明白了,全都明白了。这壁画,根本不是什么“名将图”,而是“催命符”!它显示的不是未来的荣耀,而是未来的结局!
前三十五幅,是真正的名将,他们建功立业,名垂青史。而他,石敬昶,虽然也位列其中,却是一个注定要战死沙场、死不瞑目的悲剧英雄!
这个发现,比让他发现画里根本不是自己,还要残酷一万倍。
他失魂落魄地爬出山洞,连滚带爬地下了山。一路上,他脑子里反复回想着那双泣血的眼睛。他想起了死去的弟兄,想起了被战火蹂躏的家园,想起了自己保家卫国的初心。
难道,这就是我的命?
回到营地,石敬昶像变了个人。他把自己关在帐篷里,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他想不通,为什么老天给了他希望,又给了他如此绝望的结局。他想放弃,想解散队伍,带着兄弟们找个山沟沟里躲起来,至少能保住一条命。
可第三天夜里,他走出了帐篷。他看着营地里一张张淳朴而坚毅的脸,看着他们眼中对自己的信任和依赖,他突然想通了。
名,利,生死,都算得了什么?既然生逢乱世,身为男儿,马革裹尸,本是宿命!就算注定要泣血而终,那也要在战场上,把该杀的敌人杀光,把该守的国土守住!与其窝窝囊囊地活着,不如轰轰烈烈地死去!
那一夜,石敬昶召集了所有的弟兄。他没提藏兵洞的事,只是拔出佩剑,指着北方,声如洪钟:“弟兄们!蒙古人占我河山,杀我同胞!我们退无可退!明日,我们便与蒙古大军决一死战!活着,我们是大宋的英雄;死了,我们是阎罗的好汉!可敢随我石敬昶,再杀一场?”
“愿随大哥决一死战!”
“愿随大哥决一死战!”
数千名汉子,振臂高呼,声震云霄。
三天后,石敬昶率领他的义军,在萧县城外,与数万蒙古精兵展开了决战。那是一场惨烈至极的战斗。石敬昶身先士卒,勇不可挡,他手中的大刀卷了刃,身上的铠甲被血染红,他就像一头受伤的雄狮,在敌阵中左冲右突。
从清晨杀到黄昏,义军越战越少,但无人后退。石敬昶自己也身中数箭,鲜血直流。他知道自己快不行了,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砍倒了面前最后一个敌人,然后挺直了身躯,遥望着南方的天空,那里是临安的方向。
他的眼前,渐渐模糊。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阴森的藏兵洞,看到了那三十六幅壁画,看到了画中那个双目泣血的自己。
他笑了。原来,这就是我的结局。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身体轰然倒下。
石敬昶和他的义军,全军覆没。但他们用生命,为南宋朝廷争取了宝贵的时间。他们的故事,在当地流传了下来。而皇藏峪藏兵洞的传说,也变得更加神秘和令人敬畏。
人们说,那三十六幅壁画,是天机,是定数。它不是来许诺未来的,而是来揭示宿命的。它告诉你,英雄的路,从来都铺满了荆棘与鲜血。想要成为那第三十六位名将,就要有双目泣血、马革裹尸的觉悟。
从此以后,再也无人敢去藏兵洞,用糯米汤去探寻什么名将图了。因为所有人都明白了,有些未来,不知道,或许才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