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加征剿饷的诏书明发天下,同时,京城内外也悄然发生着变化。
杨嗣昌府邸,书房。
心腹幕僚轻声禀报:“东主,诏书已下。然市井之间颇有怨言,粮价今日又涨了三分。”
杨嗣昌正伏案疾书头也不抬:“意料之中,些许物议不必理会,关键在各省督抚,我们的信使都派出去了吗?”
“已按东主吩咐,派人持您亲笔信送往河南、陕西、湖广、四川等地巡抚、总兵处,务使他们领会朝廷决心,全力催征剿饷配合围剿。”
“好。”
杨嗣昌搁下笔揉了揉眉心:“成败在此一举,只要饷足兵精,我的十面张网一旦实施,刘处直、李自成、张献忠,看你们还能往哪里逃!”
户部衙门,程国祥值房。
成德拿着刚抄录的诏书草本,苦笑道:“程部堂,这‘按亩均输’,下官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江南膏腴之地或可多征,西北贫瘠、中原残破百姓如何承受?再说这田亩自万历二十年后就没有再更新过了,我们户部手上黄册早就没有用处了,哪怕不清丈田亩也得让地方把白册交上来,咱们细细比对几个月再下令加征啊。”
程国祥摆摆手打断他,脸上满是无奈:“圣意已决,杨文弱(杨嗣昌字)又正得宠势在必行。你我但尽本分,将诏令行文各省,再拟个札子强调一下严禁加耗、勒索吧,其余非你我所能为了。”
京城,棋盘街一家茶楼。
几个身着半旧直裰的士子正在议论。
“听说了吗?又要加税了,用‘均输法’按亩加征!”
“唉,卢制军(卢象升现在是宣大总督)的‘因粮法’才推行两年不到,这怎么又改了,说是只累一年,可这兵祸哪是一年能平的,只怕是五年六年都平不了,就算流寇灭掉了关外还有东虏呢,丙子年那次,大明官军碰到东虏就一触即溃。”
“慎言、慎言!不过这按亩均摊,我家那几十亩薄田怕是又要多出好些支应,那些有门路、田产多的,反倒未必交足。”
“嘘——看那边。”
只见一队胥吏模样的人,正在街对面店铺张贴皇榜,有识字的人凑过去看随即摇头叹息走开,不远处一家粮店前已排起了长队,掌柜的正在尖着嗓子喊:“今日粳米每石又涨五钱,要买的趁早。”
紫禁城,乾清宫。
夜深了,崇祯仍无睡意他独自站在殿前月台上,望着南方漆黑的天际那里,是他看不见的烽火与硝烟。
“暂累吾民一年……”
他喃喃自语,夜风吹动他单薄的衣袍。
“老天爷给大明一点时间,给朕一点时间吧,只要平了流寇,退了东虏,朕……朕定要做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让百姓都过上好日子。”
他的声音消散在夜风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知是冷,还是别的什么。
高高的宫墙外,更夫敲着梆子,悠长地报着时辰。
京城在黑暗中沉默着,而那道加征剿饷的诏令已经下发多日,在大明这台早已不堪重负的机器,和无数升斗小民本就艰难的生活之中又增添了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