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传来几声夏虫的鸣叫,此起彼伏,不知疲倦。
六月的夜还很长,黏稠湿热,像化不开的糖浆。柳小婷盯着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路灯光,忽然想起小时候外婆常说的一句话:六月天,孩儿脸,说变就变。
这天气要变,人呢?
其实柳小婷不知道,她父母这趟兴州之行,背后还藏着别的安排。
张桂芳回房间后没立刻睡。她坐在梳妆台前,慢条斯理地卸着耳环,对正在看手机的柳建国说:“回去之后约了陈姐吃饭,记得吧?”
“记得记得。”柳建国头也不抬,“她儿子不是回国了吗?见见也好,年轻人交个朋友。”
“什么交朋友。”张桂芳嗔怪地看他一眼,“陈姐家那条件,跟咱们才叫门当户对。她儿子名校毕业的,现在在投行,年薪这个数。”她比了个手势。
柳建国终于放下手机,叹了口气:“你也别太明显,小婷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倔。”
“倔也得为长远考虑。”张桂芳对着镜子抹晚霜,声音平静,“小徐人是不错,但婚姻不是两个人谈恋爱那么简单。两家差距太大,将来有的是苦头吃。现在客气点,让他们自己慢慢淡了,总比硬反对强。”
她说得轻描淡写,像在安排一场普通的相亲。
而此刻的徐大志,正把车停进小区的车位。他哼着不成调的曲子,从后备箱看了看明天要送的茶叶——特地托福建朋友弄的正宗金骏眉,包装精致,花了他不少钱。
回家时,他碰到隔壁李奶奶倒垃圾。
“小徐这么晚才回啊?”
“哎,陪朋友吃了个夜宵。”徐大志笑呵呵的,“李奶奶,这大晚上的您小心点。”
“没事没事。”老人眯着眼笑,“你挺忙的,有对象没?”
徐大志挠挠头,笑容有点腼腆:“还早还早,有个在谈在处了。”
他告辞着走了,心想处着处着,不就处成一家人了?徐大志美滋滋地想。
洗漱完躺床上,他给柳小婷发了条短信:“睡了吗?明天我七点过去接你们?带叔叔阿姨去吃兴州特色的早茶。”
等了五分钟,没回复。
“可能睡了。”他自言自语,把手机搁在床头,关了灯。
黑暗里,他睁着眼盘算:明天穿那件新买的衬衫吧,显得精神点。
想着想着,他睡着了。
而宾馆那扇窗后的灯光,一直亮到后半夜。
柳小婷收到徐大志短信时,她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好久,指尖在屏幕上方悬着,却不知道回什么。
最后她只打了两个字:“好的。”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早点睡。”
发送。
她熄了屏,房间彻底暗下来。夜色浓稠如墨,远处偶尔传来车辆驶过的声音,像这座城市平稳的呼吸。
这个六月,注定不会太平静。就像外婆说的,六月天就像小孩子脸,说变就变——前一秒还晴空万里,后一秒就可能乌云密布。
而有些故事,才刚翻开第一页,就遇到了看不见的绊脚石。那些石头不声不响地躺在路上,等着不知情的人一脚踩上去,摔个措手不及。
柳小婷不知道父母见到徐大志又会说什么。
徐大志更不知道,他以为的“慢慢来”,在有些人眼里,或许根本没有“来”的机会。
窗外的夏虫还在叫,一声接一声,在六月的深夜里,执着地唱着它们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