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兄倒也不必如此直接。”
“韩公子叫我一声景兄,我也就托大叫一声韩兄。”谢恒扬眉笑着,“其实外人如何评价,韩兄也不用过分放在心上,随他们怎么说,我们又不会少一块肉。实不相瞒,我在家乡的名声也不怎么样,皆因我不会看人脸色行事,也不屑于做表面功夫。谁惹了我,或者做了我看不过眼的事,我总要教他”后悔”一词是何意思。久而久之,旁人都说我嚣张狂悖,枉为读书人。不过那又如何?我就是喜欢他们看我不顺眼却干不掉我的样子,更有甚者还多得是时候要求到我面前。”
韩钰怔怔看着谢恒,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狂妄得如此理直气壮!
然而他却一点不觉得讨厌,还被谢恒的这种真性情深深吸引!
谢恒接着道:“我初来都城,无意间在茶楼里听到有人议论韩兄,动辄为韩相打抱不平,说生了个不听教养的儿子,给谋了朝廷的缺,却不好好为官,仗着自己有几分学识总是在朝堂上大放厥词,树敌众多,甚至还曾顶撞过王上,何为不忠不孝可算是让韩公子给整明白了。”
谢恒每多说一句韩钰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巡视周边回来的宁六听着谢恒的话都在想着公子到底是来拉拢人的还是来得罪人的。
韩钰脸色发白,最后一声短促的惨笑:“景兄真是心直口快。”
谢恒:“我又没什么要求着你的,还不能有什么说什么了?”
韩钰顿时语塞,半晌过后却仰天大笑。
“哎呦景兄你可真是太有意思了!”韩钰伸手抹了一把笑出来的眼泪顺带抠了下眼屎,“我还从来没碰到过你这么有趣的人。”
谢恒:“我也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明明有高门背景却还混得这么惨的人。”
韩钰叹气:“景兄直接,我也就不隐瞒了,我会这样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道不同不相为谋!”
谢恒挑眉:“谁的道?”
韩钰:“父亲的道,朝廷的道,不是我的道。”
谢恒:“那韩兄的道又为何?”
韩钰:“天下大同!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谢恒点头,“韩兄的道景某佩服,只是光是一点天下为公,以现今情形便是异想天开。”
韩钰苦笑,“我自然知晓。朝中气象污浊,官员任免成了党派斗争的手段,排除异己、任人唯亲,当然我自己也是因为父亲的缘故才在如今这个职位上,倒也没有资格说什么。”
当初他凭借自己的能力考取功名,连番努力得了御史之职。向下监督百官,向上劝谏帝王。然而就因为他不买任何人的面子,甚至质疑反对王上的一些决断,他便不断被排挤和边缘化,最后被父亲硬逼着调动官职,得了一个空领俸禄却无所作为的闲差,年纪轻轻便开始养老。
十年寒窗苦读,不是为了未及弱冠便与那些上了年岁的同僚喝茶闲聊、养花逗鸟。他少小多才学,平生志气高,即使最初官场受挫,想的也是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但为官多年,终究,他意识到了现实的残酷,本想愤而辞官,但最终还是扛不过父亲的执拗。父亲不能接受唯一的儿子在本该官场力争上游的年岁变回草民之身,无休无止的争吵和指责。
看着父亲被自己气白了的头发,韩钰最终妥协,接受了父亲安排的官职,却无论如何不肯再进一步,不愿参与党派斗争,更不愿意与父亲一般愚忠王上。
谢恒:“韩兄大概也是身不由己吧!大环境如此,若是没有伤筋动骨的改变,想来再怎么有心也是无力。”
韩钰转脸看向谢恒:“伤筋动骨的改变?”
谢恒点头,“拿我家族来说。我的家族看似庞大,但周围的竞争家族却是不少。而家族当权者却仗着底蕴雄厚,无视周围家族的虎视眈眈,只一心想着过平静日子。然家族逐步腐朽,奸人当道,族长亲小人而远贤者,看不清日渐势微的形势。族人水深火热,当权者沉迷享乐。此等形势,若是不刮骨疗毒,当无有效解决办法。”
韩钰眼神幽深:“刮骨疗毒……”
谢恒:“你所求天下大同,但你也该知道,如今大夏、大瑾、蛮国,三国鼎立,大小部落各自为王,边境摩擦终年不断,上位者们有的得过且过有的野心勃勃,极端的碰撞之下最受苦受罪的当然还是底层老百姓。天下大同?唯有天下一统,才能实现天下大同!”
一番话,听得韩钰心神剧震!
作者闲话:【备注:韩钰的道有部分引用自《礼运大同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