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灯绛珠:酸浆祛邪与八岐遗踪(上卷)(1 / 2)

锦灯绛珠:酸浆祛邪与八岐遗踪

楔子

东海之滨的越溪渔村,枕着万顷沧波,依着千仞丹崖。岁至玄英,海风卷着咸腥的雾霭漫过渔帆,滩头的盐蒿结着白霜,唯有村巷里悬着的锦灯笼,像坠在檐角的赤珠,在寒雾里漾着一点暖红。这红果本是渔村寻常的野物,乡人唤作“酸浆”,檐下悬之,说是能镇海风里的邪祟,可这年冬日,邪祟却真的缠上了渔村——每月十五,便有少女莫名昏沉,目赤如血,喉间似有物鲠塞,不出三日便形销骨立,连村中最老的巫祝,摇着骨铃跳完傩舞,也只道是“海妖索命”。

老医士苍术翁守着村口的“百草堂”,檐下挂着的锦灯笼比谁家都密,他捻着银白的长须,望着滩头翻涌的墨色浪涛,指尖摩挲着一卷泛黄的《越地农书》,其上只寥寥记着“酸浆,红实如灯,生郊野,可啖,解夏暑”,可他分明记得,幼时随师采药,山民曾说这红果能“照邪目,解喉结”,那藏在口传里的智慧,竟比纸卷上的文字,早了不知多少春秋。忽闻巷中传来哭嚎,苍术翁挟起药囊,踏着青石板上的薄冰,往哭声处去——又一个少女染了怪恙,而滩头的雾里,似有一双赤红如酸浆的眼,正幽幽凝望着渔村。

上卷

第一回沧溟渔村生怪恙红浆初解咽喉疴

越溪渔村的少女阿菱,是渔户阿福家的幺女,生得眉眼清亮,惯常帮着母亲在滩头晒渔干。十五那日,她收网时被海风卷了一身寒雾,当夜便觉喉间发紧,晨起时竟连话也说不出,双眼红得像烧红的玛瑙,躺在床上辗转呻吟,喉头的肿痛似有万千细针在扎。阿福夫妇慌了神,先请了巫祝来,巫祝在院中烧了桃木枝,撒了糯米,可阿菱的脸却越烧越红,呼吸也渐渐急促,那双眼珠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竟与老人们口中“八岐大蛇的酸浆眼”一般无二。

苍术翁赶到时,阿菱已陷入半昏迷,他先探其腕脉,只觉脉数而浮,如惊涛拍岸;再观其舌,舌红苔黄,咽喉处肿如悬瓮,喉间痰鸣似拉锯。“是肺热壅盛,兼肝火上炎,又遭外邪引动,堵了喉窍。”苍术翁沉声说着,让阿福取来一碗清泉,又从药囊中取出几颗鲜红的酸浆果,捏碎了挤出浆汁,兑入泉水中,用银匙撬开阿菱的嘴,缓缓灌下。那酸浆汁酸中带甘,清冽的滋味顺着喉间滑下,阿菱喉间的痰鸣竟轻了几分,原本赤红的眼,也褪去了些许艳色。

阿福夫妇见女儿稍有好转,忙跪地谢恩,苍术翁却摆了摆手,指着檐下蔫瘪的锦灯笼道:“你家这酸浆果挂了三月,早失了生气,若早用新鲜的酸浆果捣汁,再以其萼壳煎水熏喉,何至于此?”阿福愣了神,只道这果子是挂来驱邪的,从不知还能入药。苍术翁叹道:“世间草木,皆是药石,乡人只知悬之驱邪,却不知其性凉,归肺、肝经,能清热解毒,利咽化痰,这口传的‘驱邪’,原是治邪热之症的道理。”

他又取来纸笔,写下一方:鲜酸浆果五钱,桔梗三钱,薄荷二钱,连翘三钱,煎水温服,另取酸浆萼壳数枚,煎汤熏喉,每日三次。又嘱咐阿福,去山野间采新鲜的酸浆,悬于床头,其气清冽,能散肺热。阿福依言而行,次日清晨,阿菱竟能坐起身来,喉间的肿痛消了大半,双眼虽还有些红,却已能看清东西,只是说起话来,声音还有些嘶哑。

苍术翁再来复诊时,见阿菱正坐在院中,剥着酸浆果吃,那鲜红的果肉咬开,酸甜的汁水溢在唇边,少女的眉眼又恢复了往日的清亮。他翻出随身的《神农本草经》,其上只记酸浆“主热烦满,定志益气,利水道”,却未提利咽治目之效,不禁感慨:“民间的法子,是踩在田埂上、泡在海雾里悟出来的,比书卷上的字,更贴地气。”而此时的滩头,雾霭中那道赤红的光,似又沉了几分,仿佛被酸浆的清气,逼退了一步。

第二回古卷遗文寻根由野老口述酸浆方

阿菱的病愈,让越溪渔村的人都知晓了酸浆果的妙用,纷纷寻苍术翁求药,可苍术翁的药囊里,酸浆果所剩无几,山野间的酸浆虽多,却也需辨其生境、采其当令。这日,苍术翁带着徒弟青苓,往村后的鹿门山采酸浆,行至山涧旁,见一片酸浆丛长得葳蕤,红果如灯,垂在青萼里,像缀在绿纱上的玛瑙。青苓蹲下身,刚要摘,却被苍术翁拦住:“这涧边的酸浆,沾了涧水的寒湿,性偏凉,若治肺热咽痛尚可,若治目赤,需采山岗上向阳的酸浆,其气更盛,入肝经更效。”

青苓恍然大悟,随师父往山岗上行,途中遇着一位砍柴的野老,见他们采酸浆,便笑道:“老医士又采这‘红灯果’?我娘在世时,用这果子治过村里娃娃的惊风,说是把酸浆果焙干研末,调蜜水喂下去,娃娃抽风的毛病就好了。”苍术翁闻言心中一动,忙拉住野老问详情,野老道:“那年村里闹惊风,十几个娃娃都抽风翻白眼,郎中开的药吃了不见效,我娘就摘了酸浆果,焙了研粉,没想到喂了两次,娃娃们就好了。后来她还说,酸浆根煎水,能治女人的淋证,只是这法子,从没见哪个先生写在药书里。”

苍术翁将野老的话记在纸上,又问:“你可知这酸浆果,为何能治这些病?”野老摇头:“只知是祖上传的法子,说这果子是‘红珠镇邪’,邪去了,病就好了。”苍术翁沉吟道:“所谓‘镇邪’,实则是其性寒,能清心肝之火,惊风多由肝风内动,淋证多由下焦湿热,酸浆清利湿热,平肝熄风,正是对症之药。”他让青苓采了数株向阳的酸浆,连根带果挖起,又取了野老口中治惊风的酸浆果,打算带回百草堂研究。

回到百草堂,苍术翁翻遍了藏书,除了《神农本草经》,《越地史志》中只记“唐时,越人以酸浆悬户,避海寇之邪”,《齐民要术》里也只说酸浆“可作菹,甚美”,竟无一字提及治惊风、淋证之效。他取来焙干的酸浆果,研成粉末,又取酸浆根切片煎水,尝了尝,根水味酸而涩,性凉,入膀胱经,果然能清利湿热。青苓在一旁道:“师父,这民间的法子,比书里记的多了不少,若是都记下来,岂不是能补药书之缺?”

苍术翁颔首,提笔在纸上写下:“酸浆,果治肺热咽痛、肝热目赤、小儿惊风;根治下焦湿热、热淋涩痛;萼壳熏喉,散痰结。皆为越地民间口传,未载于经籍,实践先于文献,信然。”写罢,他望着窗外檐下的锦灯笼,想起那八岐大蛇的传说,那赤红的酸浆眼,竟与肝热目赤的症状如此相似,莫非这跨越东海的传说,也是因酸浆治目赤的功效而来?正思忖间,村人来报,说邻村有个妇人,患淋证月余,药石罔效,想请苍术翁诊治,苍术翁遂带着酸浆根,往邻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