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钱老丈大喝一声,手中长鞭在空中甩出一个清脆的响鞭。
他那两头肌肉结实的健牛猛地一使劲,沉重的直辕犁便“吭哧”一声,深深地扎进了泥土里,开始缓缓向前。
钱老丈经验老道,双手死死攥住犁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在维持犁的稳定和深度上。
直辕犁确实势大力沉,翻出来的土垄又深又宽,黑色的泥土被整齐地翻到一边,散发出清新的土腥味。
人群中立刻响起一片赞叹之声。
“看,还是钱老丈的本事高!”
“这犁地,就得这个劲儿!深!松快!”
然而,另一边的景象却截然不同。
农试所的小张显得从容许多。他只用一头牛,轻轻一吆喝,那曲辕犁便轻快地切入了土壤。
因为犁辕是弯的,极大地减小了前进的阻力,加上可以调节犁评(犁壁)来控制入土的深度,耕牛拉起来明显轻松了不少。
小张几乎不怎么费力,只是扶着犁把,跟着牛的步伐,稳稳地向前走。
曲辕犁翻起的土浪虽然不如直辕犁那么宽,但深度却一点不差,而且土壤被翻得更加细碎。
第一个来回,两边几乎是同时到达田地尽头。
真正的差距,在掉头的时候,体现得淋漓尽致。
只见钱老丈那边,他必须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先大声吆喝着让两头牛停下,再用力将沉重的犁头从土里拔出来,然后指挥着两头牛笨拙地转身,对准下一道犁沟。
整个过程耗时耗力,他和两头牛都累得气喘吁吁。
而小张这边,简直就像是一场表演。
他利用曲辕犁转向灵活的特点,几乎没怎么停顿,牵着牛轻松地画了一个小小的弧线,犁头顺势就对准了下一条垄沟,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当钱老丈还在吭哧吭哧地调整牛的位置时,小张已经开始了第二个来回的耕作。
人群中,议论声渐渐小了下去,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场中,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一个来回……两个来回……五个来回……
差距,被肉眼可见地迅速拉大。
钱老丈已经满头大汗,嘴里不停地吆喝,手中的鞭子也开始往牛身上招呼。
那两头健牛鼻孔里喷着粗气,脚步也开始变慢。
反观小张,依旧从容不迫。
他的额头只有一层薄汗,那头牛也只是正常地走着,仿佛在散步。
曲辕犁在他手中,不像是一个沉重的农具,更像是一个听话的伙伴。
当小张轻松地完成第十个来回,将曲辕犁停在起点时,钱老丈那边,才刚刚耕完第七个来回。
胜负已分。
全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颠覆了他们数百年认知的一幕给惊呆了。
他们看着那依旧在田里喘着粗气的两头健牛和钱老丈,又看了看这边已经开始悠闲吃草的另一头牛和气定神闲的小张,脸上的表情,从震惊,慢慢变成了狂喜。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以后耕田,只需要一头牛了!
家里只有一头牛的,不用再去求爷爷告奶奶地跟别人家借牛凑对了!
这意味着,耕田的速度,快了将近一半!
抢在最好的节气前把地耕完,不再是奢望!
这意味着,人也省力了!
家里的老人、半大的小子,也能下地帮把手了!
“神……神物啊!”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
下一刻,整个田埂,彻底沸腾了!
“长史大人!这犁怎么卖?俺要一架!”
“俺要两架!俺家地多!”
“别挤!别挤!先给俺登记上!”
百姓们蜂拥而上,将陈石和他的书吏们围得水泄不通。
刚才还满脸质疑的钱老丈,此刻也扔下了鞭子,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曲辕犁旁边,
像是抚摸稀世珍宝一样,用他那布满老茧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那道优美的犁辕,
嘴里不停地喃喃道:“神物,真是神物……”
我站在人群之外,看着眼前这幅充满希望与活力的画卷,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我走到陈石身边,他正在满头大汗地维持秩序,声音都喊哑了。
我拍了拍他,他回头看到我,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主公,成了!成了!”
我点了点头,看着那些因为一个新农具而欢呼雀跃的质朴面孔,心中感慨万千。
我知道,汉中大地上那片因战争而荒芜的土地,从今天起,将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被重新唤醒。
这,就是技术的力量。
也是我“汉中策”中,最坚实、最有力,也是最先落下的一步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