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0章 回来了就好落下的课同学们会帮你补上但你的心得自己补(2 / 2)

问题被抛了回来。林溪看着周悦,这个一直以“公平正直”为座右铭的班长,此刻眼圈发红。她突然明白了什么。

“我会选我认为对的事,无论代价是什么。”林溪听见自己说,“因为教师这两个字,不仅是职业,更是承诺。我承诺教你们知识,更承诺教你们如何做人。如果我自己都做不到,就没有资格站在这里。”

下课后,周悦没有离开。等其他同学都走光了,她才走到讲台前,从书包里掏出一个信封。

“林老师,这是昨天苏明宇的妈妈让我转交给您的。她说……如果您愿意帮忙,这只是一点心意。”周悦的声音小得像蚊子,“里面有张卡,密码是六个八。我没收,但苏阿姨说,如果我不转交,明宇就真的完了。”

林溪接过信封,很轻,但很烫手。

“你怎么想的?”她问。

“我觉得不对。”周悦的眼泪掉下来,“明宇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想帮他,但不是这样帮。可是苏阿姨哭着求我,说她没办法了,所有人都躲着他们……”

“你做得对。”林溪把信封放进抽屉,“这件事交给我处理。你回教室吧,别担心。”

周悦走后,林溪锁上办公室的门,坐在椅子上,看着那个抽屉。信封就躺在里面,像一个沉默的炸弹。她知道里面是什么——不是钱,是考验,是对她七年来所说、所教、所信的一切的考验。

手机震动,是父亲发来的信息:“溪溪,周末回家吃饭吗?你妈做了你爱吃的红烧鱼。”

父亲林建国,教书四十年,退休时两袖清风。他教过的学生遍布全国,有的成了科学家,有的成了官员,有的成了像他一样的老师。家里最显眼的位置挂着一幅字,是他退休时一个学生送的:“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林溪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爸,如果您遇到一件事,做了正确,会伤害一个学生;做了错误,能帮他,但违背了您的原则。您会怎么选?”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父亲温和的声音:“溪溪,你还记得你高一那年,班上那个偷东西的男孩吗?”

林溪记得。那是父亲带的最后一届学生,有个男孩家境贫困,偷了同学的随身听。父亲没有立即报告学校,而是找男孩谈了一下午,然后自己掏钱买了个新的,说是“捡到的”,还给了失主。这件事,父亲自己担了责任,受了处分,但保住了那个男孩。

“我选择了第三条路。”父亲说,“不伤害学生,也不违背原则。只是自己多担一些责任,多受一些委屈。溪溪,教育的本质不是审判,是挽救。但如果挽救的代价是放弃原则,那挽救也就失去了意义。”

挂断电话,林溪打开抽屉,拿出信封。她没有看里面的卡,而是直接拨通了苏明宇母亲的电话。

“苏姐,我是林溪。卡我收到了,但您得拿回去。明宇的事,我会帮忙,但不是用这种方式。”

“林老师,您不知道现在的世道……”电话那头的女声哽咽了。

“我知道。但我更知道,如果明宇看到我们用错误的方式帮他,他这辈子都学不会什么是对的。”林溪的声音很平静,“苏姐,您信我一次。明宇是我的学生,我不会不管他。”

第二天,林溪做了三件事。第一,她向学校申请启动困难学生救助程序,为苏明宇争取助学金和生活补助。第二,她联系了做律师的大学同学,为苏家提供免费法律咨询。第三,她在班会上宣布,成立“互帮互助小组”,轮流去苏明宇家帮他补习功课,确保他不掉队。

“我们可能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但可以决定如何面对它。”她对全班说,“真正的朋友,不是在对方得意时锦上添花,而是在他跌倒时伸手拉一把。”

教室里很安静,然后,王浩然第一个举手:“老师,我去。我数学还行,可以帮明宇补数学。”

“我英语好,我补英语。”叶晓雯说。

“我负责每天把笔记拍给他。”周悦说。

一只只手举起来,像一片正在生长的森林。

一周后,苏明宇回来了。他瘦了一圈,但眼睛里有光。课间,他走到讲台前,对林溪深深鞠了一躬。

“老师,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回来了就好。”林溪拍拍他的肩,“落下的课,同学们会帮你补上。但你的心,得自己补。”

苏明宇重重点头。

风波看似平息,但暗流仍在涌动。林溪因为拒绝“帮忙”的事,被一些人贴上了“不懂变通”、“不会做人”的标签。期中教师考评,她的德育工作评分意外地低。有老师私下劝她:“林溪,水至清则无鱼,有时候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如果所有老师都睁只眼闭只眼,那教育就真的瞎了。”她这样回答。

期中考试后的家长会,苏明宇的母亲最后一个离开。她走到林溪面前,从包里拿出那个信封,又拿出一张纸条。

“林老师,卡我收回。这个,请您收下。”纸条上是一个地址和电话,“这是我表哥,在出版社工作。我跟他讲了您的事,他说如果您有教育随笔想出版,可以找他。”

林溪正要推辞,苏母按住她的手:“这不是贿赂,是感谢。您让我明白,这个世界上还有不交易的原则,还有不标价的良心。这对明宇来说,比任何帮助都重要。”

家长会结束,林溪最后一个离开教室。关灯前,她看到黑板上不知谁用粉笔写着一行小字:“长大后,我想成为您这样的人。”

她站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忽然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午后,她决定报考师范时,父亲对她说的话:“教育不是灌输,是点燃。你要做的不是让学生记住你说的话,而是让他们成为你说的人。”

窗外,夕阳西下,天边燃起一片绚烂的晚霞。那光穿透云层,洒在空无一人的操场上,洒在教学楼的红色砖墙上,洒在这个平凡又不平凡的校园里。

林溪锁上门,脚步声在走廊里回响。她知道,明天还会有新的问题,新的挑战,新的选择。但她不再困惑,因为有些路一旦选定,就只能往前走,不能回头,也不必回头。

就像父亲说的,教育是一条长路,走得慢,但每一步都算数。而她愿意用一生的时间,去走这条路,去点那些灯,去守护那些正在成长的心灵里,那点最初的光。

那光是脆弱的,容易被风吹灭,也容易被雨浇熄。但只要还有人小心呵护,它就永远不会完全消失。它会在一代又一代人心中传递,在某个意想不到的时刻,突然亮起,照亮一小片黑暗,温暖一小方寒冷。

这就是教育的力量,无声,但深远;微小,但永恒。如同晨曦必然刺破长夜,如同种子终将破土而出,如同这条长路,虽然看不见尽头,但知道方向是对的,就足够了。

林溪走出教学楼,深深吸了一口秋天的空气。风中已经有桂花的香味,淡淡的,但很持久,像是要把整个季节都染香。

她想起黑板上的那行字,微微笑了。原来,教育最美的回响,不是掌声,而是传承——有一天,你站在讲台上,看到台下那些年轻的眼睛里,倒映着你曾经相信、并且一直相信的光。

那光,穿过时间的尘埃,穿过世故的浮云,穿过所有容易与艰难的选择,依然清澈,依然明亮,如同第一缕晨光,如同最后一盏灯火,如同人心深处,那簇永不熄灭的火焰。

它无声,但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