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4章 使团成立(2 / 2)

云暮撇撇嘴,从怀里摸出颗蜜饯塞进嘴里:“陛下这是怕我们办事不牢靠,又怕王厚中途变卦呢。不过也好,有锦衣卫跟着,没臧庞讹说不定还会以为我们真是单纯来吊唁的。”她说着往苏南星那边瞥了一眼,见她望着西凉的方向出神,便不再多言——有些心事,只能藏在风里,说不得,也碰不得。

与此同时,西凉兴庆宫的朝堂上,青铜兽首香炉里的檀香正袅袅升起,却压不住满殿的肃杀之气。没臧庞讹斜倚在殿侧的金交椅上,紫色蟒袍的下摆拖在金砖地面,绣着的金线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他右手把玩着枚羊脂玉扳指,正是没臧太后生前最爱的那枚,拇指反复摩挲着扳指边缘的纹路,眼神却像淬了冰的刀子,直剜向殿中跪着的驿丞:“你再说一遍,大启使团带了多少人?走的哪条路?”

驿丞额头的冷汗砸在金砖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回、回国舅爷,使团足有八百人,甲士占了半数,还带着十车‘祭品’,走的是沙洲古道,预计三日后便到兴庆府外。”

“啪!”没臧庞讹猛地将玉扳指拍在扶手上,扳指弹起半寸高,又重重落回掌心。他霍然起身,蟒袍扫过案上的青瓷笔洗,“哗啦”一声脆响,碎片溅得满地都是:“荒唐!一群豺狼披着吊唁的皮,也敢闯我西凉腹地!传我将令,命沙洲守将蒙勒率三万铁骑,把这群杂碎拦在贺兰山外!敢越雷池一步,格杀勿论!”

殿内瞬间炸开了锅,朝臣们的窃窃私语像潮水般涌来。户部尚书梁乙埋拄着拐杖出列,花白的胡须不住颤抖:“国舅爷三思啊!大启与我西凉通好十余年,太后生前亲送小王子阿里骨入开封为质,互市更是让我西凉每年多收百万石粮食。如今太后新丧,大启派使团吊唁本是礼数,若强行阻拦,岂不是让西域诸国笑我西凉无容人之量?”

“容人之量?”没臧庞讹冷笑一声,跨步走到梁乙埋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梁大人怕是老糊涂了!去年贺兰山秋猎,大启使者的行囊里搜出的是什么?是我西凉盐州、沙洲的布防图!上面还画着红圈,写着‘可伺机夺取’!”他猛地挥手,身后两名侍卫立刻捧着一卷绢帛上前,狠狠掼在梁乙埋脚下,“你自己看!这就是大启的‘礼数’!”

绢帛展开的瞬间,殿内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兵部尚书嵬名浪烈立刻出列,按着腰间的弯刀朗声道:“国舅爷所言极是!大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臣请命率五万大军驻守城外,若使团敢硬闯,便将他们挫骨扬灰,也好让赵受益知道我西凉铁骑的厉害!”他身后立刻跟上十几个武将,齐声附和:“请国舅爷准奏!”

梁乙埋望着绢帛上刺眼的红圈,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能说出话来。殿内的气氛愈发凝重,烛火被风卷得摇曳不定,将众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恶鬼。

就在这时,龙椅上突然传来一声轻咳。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李谅祚正坐在那里,明黄色的龙袍套在他单薄的身上,像挂在衣架上一般空荡荡。他垂着眼帘,手指死死攥着龙椅扶手,指节泛白得几乎透明,连指缝里都渗出了血珠。这位登基二十余年的西凉王,从来都是朝堂上的“摆设”,没臧太后在时听太后的,太后薨了听舅舅的,连驳斥一句的勇气都没有。

没臧庞讹斜睨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大王有话要说?是觉得本舅爷处置不当,还是心疼你的‘大启盟友’?”他刻意加重“盟友”二字,语气里的轻蔑像针一样扎人。

殿内鸦雀无声,连呼吸声都变得小心翼翼。谁都知道,这是没臧庞讹在故意刁难,稍有不慎,便是满门抄斩的下场。梁乙埋急得连连使眼色,示意李谅祚赶紧低头认错,可李谅祚却缓缓抬起了头。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眼神却异常明亮,像濒临熄灭的炭火突然迸出的火星。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却字字清晰:“国舅爷,大启使团……是来吊唁母后的。”

“哦?”没臧庞讹往前走了两步,阴影彻底笼罩住李谅祚,“那大王倒是说说,若是他们藏着刀斧手,想趁机取本舅爷的性命,取你这西凉王的性命,该怎么办?”他的手按在了腰间的弯刀上,刀鞘上镶嵌的红宝石在烛火下闪着嗜血的光,“当年先皇驾崩,若不是本舅爷提着刀守住宫门,你以为这龙椅轮得到你坐?现在倒是学会心疼外人了?”

李谅祚的身体猛地一颤,却没有退缩。他缓缓从袖中取出一物,托在掌心——那是枚白玉簪,簪身雕着缠枝莲纹,簪尖却崩了个缺口,缺口处还凝着暗红的血迹,正是没臧太后遇刺时攥在手里的遗物。

“这是母后的簪子。”他举起玉簪,声音陡然拔高,震得殿梁上的灰尘簌簌掉落,“卫凛亲眼所见,母后临死前攥着它,嘴里反复念着‘与大启交好,保西凉安宁’!国舅爷不让使团入城,就是违背母后遗愿!就是让她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

“放肆!”没臧庞讹怒喝一声,抬脚踹向旁边的香案,香炉滚落地面,檀香灰扬了满殿,“一个死人的话,也配拿来约束本舅爷?你信不信本舅爷现在就废了你,另立贤君!”

“国舅爷敢!”李谅祚突然站起身,龙袍下摆扫过阶前的碎瓷片,“母后是西凉的太后,她的遗愿就是国命!你违背遗愿,就是不忠!我身为西凉王,若不能为母后守礼,就是不孝!不忠不孝之人,凭什么执掌西凉朝政?”

这几句话像惊雷般炸在殿内,朝臣们个个目瞪口呆。谁也没想到,这个懦弱了二十多年的傀儡君王,竟然敢当众顶撞没臧庞讹!

没臧庞讹气得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他猛地拔出弯刀,刀刃架在了李谅祚的颈间。冰冷的刀锋贴着皮肤,李谅祚甚至能闻到刀刃上的血腥气,可他没有闭眼,反而死死盯着没臧庞讹的眼睛:“国舅爷杀了我啊!杀了我这个‘不孝子’,也好让天下人看看,你是如何弑君夺权,如何违背太后遗愿的!到时候,西域诸国不会认你,大启不会容你,连贺兰山的部族都会起兵反你!”

刀刃又逼近了半分,血丝顺着李谅祚的脖颈缓缓流下,滴在龙袍上,像一朵绽开的红梅。梁乙埋吓得瘫坐在地上,连喊“国舅爷息怒”,可没臧庞讹的手却在微微颤抖——他敢杀太后,敢杀朝臣,却不敢当众杀了李谅祚。李谅祚说得没错,弑君的罪名太大,一旦背上,他苦心经营的一切都会崩塌。

就在这时,礼部尚书嵬名仁突然冲出人群,跪在李谅祚面前,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大王说得对!太后遗愿不可违!臣愿以死担保,大启使团绝无恶意!若有异动,臣提头来见!”他话音刚落,十几个白发苍苍的老臣纷纷出列,跪在殿中,齐声喊道:“臣等愿以死担保!请国舅爷准许使团入城!”

他们都是跟着没臧太后一起辅佐李谅祚的老臣,在西凉根基深厚,若是真逼死了他们,朝堂必然大乱。没臧庞讹看着殿内跪成一片的老臣,又看着颈间滴血却眼神坚定的李谅祚,握着刀的手青筋暴起。他知道,自己输了——输给了那个死去的女人,输给了这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傀儡君王。

“好!好得很!”没臧庞讹猛地收回弯刀,刀刃划过空气发出刺耳的声响,“本舅爷就准他们入城!但丑话说在前头,让黑甲卫全程监视,使团的人若敢踏出驿馆半步,若敢跟任何人私会,格杀勿论!”他指着李谅祚,眼神里满是怨毒,“还有你,好好当你的大王,别想着跟本舅爷玩花样。不然,太后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

说完,他狠狠一甩袖子,带着嵬名浪烈等武将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大殿。殿门“砰”地一声关上,震得烛火险些熄灭。

李谅祚僵在原地,直到殿内只剩下跪伏的老臣,才缓缓瘫坐回龙椅上。他看着掌心的白玉簪,簪尖的血迹蹭在掌心,火辣辣地疼。梁乙埋爬过来,掏出帕子想为他擦拭颈间的伤口,却被他拦住了。

“梁大人,”李谅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告诉卫凛,让他盯紧黑甲卫,等大启使团一到,就按计划行事。”他攥紧玉簪,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摆布,不会再让母后白白死去。”

殿外传来黑甲卫巡逻的脚步声,沉重而冰冷。李谅祚望着殿顶的盘龙藻井,在心里默念:“母后,等着我,我一定会为你报仇,一定会守住你想守护的西凉。”烛火摇曳中,他的影子投在墙上,第一次显得那般挺拔,那般不可撼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