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本月第三起自杀事件了。”年轻刑警林晓雯声音发颤，将平板电脑推到周正阳面前，“死者王建国，52岁，胃癌晚期。三个月前在‘借得快’借款三万支付化疗费，现在利滚利变成十七万。催收人员昨天把他化疗的照片p成遗像，发给了他正在高考的女儿。”

照片上，女孩在教室收到手机消息后崩溃大哭的样子，刺痛了每个人的眼睛。

周正阳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技术科那边有进展吗？”

“有重大发现。”副队长陈明推门而入，眼中布满血丝却闪着光，“我们追踪了‘借得快’的数据流向，发现它只是一个前端。背后有一个庞大的‘信贷矩阵’——十七个不同名字的App共享同一个后台，用户在一个App借款逾期，其他所有App都会立即拒贷，迫使借款人借新还旧，陷入死循环。”

他调出复杂的网络拓扑图：“更可怕的是，他们开发了一套‘社会关系压榨算法’。用户借款时被迫授权通讯录，一旦逾期，算法会根据社交亲密度、地域关系、职业特点，自动生成定制化骚扰方案。比如对老人，就合成灵堂照片；对公职人员，就威胁群发单位；对单身女性...”

“够了。”周正阳站起身，墙上的时针指向零点，“通知所有人，今晚通宵。我要这个信贷矩阵的完整架构图，以及实际控制人的所有信息。”

行动前夜，经侦支队会议室烟雾缭绕。投影仪上，一张张触目惊心的受害者照片缓缓划过：被逼辞去教师职业的单身母亲，因通讯录被爆而失去工作的程序员，收到自己“艾滋病检测报告”合成图的大学生...

“周队，检察院那边有疑虑。”法制科长老刘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这个‘信贷矩阵’注册用户超过两千万，日流水上亿。如果贸然查封，可能引发系统性风险，而且...”他压低声音，“有风声说，背后有资本大佬撑腰。”

周正阳将一沓厚厚的案卷拍在桌上，声响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格外刺耳。

“2021年至今，全国与网贷相关的自杀事件共437起，其中确认与暴力催收直接相关的有189起。这只是冰山一角。”他打开一段录音，一个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传出来：“他们还了我儿子的命！他只有二十三岁啊...”

录音结束，会议室死一般寂静。

“系统性风险？这些App存在一天，就是对金融系统最大的风险。资本大佬？”周正阳一字一句，“不管背后是谁，只要触犯法律，必须付出代价。”

他调出一份加密文件：“这是公安部经侦局直接下发的督办文件。这个‘信贷矩阵’不仅涉嫌非法经营、侵犯公民个人信息，更与一起跨境洗钱案有关。他们的资金通过地下钱庄流向海外，已经威胁到国家金融安全。”

老刘重新戴上眼镜，仔细阅读文件，神情逐渐严肃：“我明白了。经侦支队全力支持。”

凌晨四点，城市尚未苏醒。四十个行动小组已悄无声息地包围了“信贷矩阵”分散在三个城市的办公地点、数据中心和服务器机房。

周正阳亲自带队，直奔位于市中心地标建筑38层的矩阵总部。玻璃门外，公司Logo“金科数创”在晨曦中泛着冷光，前台背景墙上刻着“科技赋能金融，创新服务民生”。

“讽刺。”周正阳冷笑一声，亮出搜查令。

公司内部俨然是科技公司的模样：开放式办公区、人体工学椅、零食饮料无限供应。只是此刻，所有电脑屏幕上都显示着同一个后台系统——密密麻麻的用户数据实时滚动，右侧的“催收绩效排行榜”上，一个叫“秃鹫”的团队以“日回收坏账237万”位居榜首。

财务室里，技术警察在电脑上发现了隐藏分区。点开后，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这是完整的“用户压榨模型”，用机器学习分析借款人的心理弱点，标注着“亲情型（可威胁家人）”“面子型（可公开羞辱）”“抑郁型（可施加重压）”等标签。

“这简直是...”林晓雯说不出话来。

“反人类。”周正阳接话，眼神冰冷如刀。

“信贷矩阵”的实际控制人徐振海，是在私人会所的泳池边被捕的。这个四十五岁的男人穿着丝绸睡袍，面对警察不慌不忙地擦了擦手。

“周队长，久仰。”他甚至笑了笑，“我知道你们会来，但没想到这么快。喝杯茶？上好的金骏眉。”

“徐振海，你涉嫌非法经营罪、侵犯公民个人信息罪、敲诈勒索罪，这是逮捕令。”周正阳面无表情。

“非法？”徐振海慢条斯理地沏茶，“我们所有业务都有合同，年化利率严格控制在24%以内，完全合法。至于那些所谓的‘暴力催收’，都是外包公司干的，我们已经终止合作了。”

“是吗？”周正阳示意陈明打开笔记本电脑，“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这十七个App的后台数据完全互通？为什么用户在一个平台借款，要签署十七份不同的电子合同？为什么实际年化利率通过服务费、担保费、会员费，达到了278%？”

他逼近一步：“还有，你开发的这套‘社会关系压榨算法’，用AI模拟死者声音、合成淫秽照片、分析用户心理弱点——这也是外包公司干的？”

徐振海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你以为穿上科技的外衣，高利贷就不是高利贷了？你以为用算法作恶，就可以躲在代码后面？”周正阳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王建国，胃癌晚期，昨天去世了。他女儿今天上午收到了你系统自动发送的第十八条催收短信，要她‘父债女偿’。她才十八岁。”

徐振海的手微微一颤，茶杯倾斜，滚烫的茶水洒在手上，他却浑然不觉。

庭审当天，能容纳三百人的法庭座无虚席，还有数百名受害者和家属聚集在法院外。当检方出示证据，展示“信贷矩阵”如何利用大数据杀熟、算法陷阱、心理操控实施系统性掠夺时，旁听席上传来压抑的哭泣。

“被告人徐振海及其团伙，以科技创新为名，行金融掠夺之实。”检察官的陈述掷地有声，“他们开发的不是金融工具，而是精心设计的债务陷阱；他们的算法不是为了服务，而是为了压榨；他们的创新不是为了进步，而是为了更高效地剥削。”

法官最后宣判：“本案不仅是刑事案件，更关乎科技伦理、金融底线和社会良知。依法判处主犯徐振海无期徒刑，没收全部违法所得，并处八亿元罚金。涉案的十七个App永久下架，‘信贷矩阵’公司依法取缔，所有非法债务一律无效。”

法庭内掌声雷动，法院外的人群相拥而泣。阳光下，那些被债务阴影笼罩太久的面孔，终于有了一丝光亮。

三个月后，全国互联网金融专项整治会议在北京召开。周正阳作为特邀代表发言，他带来的不是功绩汇报，而是一份沉甸甸的提案。

“打掉一个‘信贷矩阵’，还会有新的变种出现。我们必须建立长效机制。”他面对来自全国各地的同行，调出一组数据，“当前，利用人工智能、大数据实施的金融犯罪同比增长300%，而我们的监管科技手段明显滞后。我建议建立‘金融科技伦理审查委员会’，任何涉及个人信贷的算法模型上线前，必须通过伦理审查和压力测试。同时，建立全国统一的金融消费者保护平台，简化投诉流程，实施举证责任倒置——由金融机构证明自己无过错。”

台下有人举手：“这会抑制金融创新。”

“没有约束的创新是野蛮生长。”周正阳展示了几张照片，是“信贷矩阵”受害者们现在的样子：那个收到父亲“遗像”的女孩考上了大学，但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被逼辞职的教师母亲在超市做理货员，每天工作十二小时；程序员因通讯录被爆，至今找不到正式工作...

“如果这是创新的代价，我们付不起。”他声音低沉，“金融安全是国家安全的组成部分。我们扞卫的不只是法律条文，更是人民群众在数字时代的财产安全和人格尊严。这是新时代经侦警察的忠诚，也是我们对这片土地和人民最朴素的爱。”

会议结束后，周正阳站在公安部大楼前，手机响起。是林晓雯发来的消息：“周队，又发现一个可疑的‘购物返利’平台，疑似新型套路贷。已初步排查，等你回来部署。”

他抬头望去，长安街车水马龙，秩序井然。在这表面的平静之下，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从未停歇。但周正阳知道，每打掉一个犯罪网络，就有无数普通人能睡个安稳觉；每扞卫一次法律尊严，就有更多人对公平正义保有信心。

回到车上，他回复：“一小时后到。通知所有人，准备战斗。”

夜色渐浓，城市华灯初上。那些闪烁的霓虹中，有些光是陷阱，有些光是希望。而他们，就是守护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