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曦鸢走过时,孙道长站起身,对陈曦鸢行礼,陈曦鸢也还礼。
在听到梨花称呼对方为“陈姐”后,孙道长大概猜出了对方的背景身份。
陈曦鸢问道:“道长可知最近江湖上发生了什么事?”
孙道长摇摇头:“贫道不知,贫道在此,实在是此间乐不思蜀也。”
扭头一看,发现自己的“乐”趁着自己起身行礼时,骑着大黑狗一溜烟跑出去了。
孙道长赶忙对陈曦鸢致歉,转身去追,边追边喊道:
“孙女婿,再学一节,就一节,就一节!”
陈曦鸢走进桃林。
很快,桃林里传出普通人听不到的天籁琴笛合奏。
甫一兴起,琴声停顿。
清安:“你有心事。”
陈曦鸢放下笛子:“嗯,我爷爷让我请弟弟回家坐一坐。”
清安:“你爷爷是怕了。”
陈曦鸢:“应该和江湖上最近发生的事有关。”
清安掌心一挥,酒坛飞到面前,做好了准备:
“。”
陈曦鸢:“我不知道,我也正在问。”
清安的指尖,在酒坛上轻轻叩击,桃林里,寒风凛冽。
少顷,一切恢复正常。
清安手掌一推,酒坛回归原位:
“好吧。”
陈曦鸢:“我不知道这次,弟弟会不会去。”
清安:“应该会去的,既然你爷爷怕了,明那子现在应该有底气了。”
陈曦鸢:“我挺担心弟弟去的。”
清安:“种因得因种果得果罢了。”
陈曦鸢:“这个我倒能想得通。”
清安:“你还能再回到这里,明他已经对你网开一面,对他们那样子的人而言,这可不容易。”
陈曦鸢:“我知道,弟弟骨子里,是善良的。”
清安侧过头,看了看这一潭秋水。
这善良的评价,让他再次无话可。
清安挥了挥手:
“你去睡觉吧。”
陈曦鸢:“我还没吃饭呢。”
清安:“那就先去吃饭吧。”
“好。”
陈曦鸢走出了桃林。
躺在桃树下看书的苏洛,将书挪开,看着那丫头离开的背影。
他晓得,要不是那丫头擅音律又是故人之后,早不知在这桃林里被吊起来抽多少顿了。
清安看向苏洛。
苏洛笑道:“看来,您今日是不想喝酒了?”
清安:“喝,喝一顿少一顿了。”
苏洛取出酒壶酒杯,坐在清安面前,斟酒,陪他慢慢饮。
清安:“你的日子,没多久了,怕不怕?”
苏洛摇摇头:“您忘了,我早就死了,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能在死后有这段逍遥日子,没遗憾了。
倒是要恭喜您,您终于要得解脱了。”
清安:“是啊,要解脱了,那子既然不再遮掩了,明他气候已成,我也该正经预备着了,到了那一天时,可不能丢份儿。”
苏洛:“肯定会很精彩。”
清安:“真正的精彩,我早就领略过了,我要做的,是把当年我那个时代的精彩,呈现给他看。”
举起酒杯,转动着杯中酒水,清安笑道:
“能让一座龙王门庭害怕,只能是物伤其类,应该是另一座龙王门庭,已经遭到那子的报复了。
挺好,
那子的仇家不少。
呵呵,
我要等那子来好好求我,把我求得舒舒服服、开开心心的。
只有这样,我才会同意按照他的暗示,
去哪家地盘上,为祸作乱!”
苏洛附和道:“您对那位可真好,到时候那位的仇家必然会元气大伤,那位接下来再稍微使点力推一推,一座仇家就覆灭了。”
清安目光微凝,桃林内所有飘的花瓣,全部悬浮静止。
顷刻间,无数张脸浮现在每一棵桃树上,甚至,浮现在每一片桃花上。
这些脸,无一例外,都很萎靡无力,这是饿的。
镇压南通这么久,使得这块地界上邪祟无法滋生,但这何尝不是一种存粮?
自我镇磨千载,清安的确早就不是曾经的那个清安了,也不复当年的风采。
可问题是,他的“弱”,恰恰是因为他现在还是清安。
当他不再记得自己是清安时,他就会化为另一尊被他自己辛苦封印到现在的存在,一个因滥用黑皮书秘术,富集了不知多少副作用的可怕邪魔。
苏洛眼睛左看看右看看,知道自己错话了。
清安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道:
“若有在世龙王,我不挑你这句话的理。
没龙王压阵,我但凡出手了,要是还得他后面再来推这一把才能把这堵墙推倒。
他们要是活过来,看见这一幕,
会把我笑死。”
……
靠着木王爷召唤来的一众动物帮忙,深夜,众人被转移到了外围的一座山村里。
山村很,不到二十户人家,等动物们都退去后,木王爷入村,敲响村民的门,己方是个旅游团,遭遇车祸,翻下悬崖,重伤者很多,愿意支付报酬来换取帮助。
没谈钱,被敲开门的村民马上穿上衣服,让自己老婆孩子去通知村里其他人,很快,整个村子的村民都跑到村外,将伤者一个个搬运至自己屋里安置。
夜晚,舂药声不绝于耳,家家户户都升起了炊烟。
徐默凡接过村里女娃给自己递来的药汤,喝了下去,这药汤对其伤势恢复微乎其微,但他还是喝得很珍惜。
女娃又给隔床上的冯雄林也拿了一碗,冯雄林接过来喝的时候,女娃好奇地看着冯雄林身上那一个个好看的蝴蝶结。
厨房里,女娃的母亲喊她去鸡窝里捡鸡蛋,女娃清脆地应了一声,就跑出去了。
冯雄林:“这个村子离那座山谷这么近,你,要是没我们把这场灾祸化解了,真让那东西翻了身作了乱,这村子是不是肯定没了?
当然了,我们也是收获了极大功德,也不好意思居这个功,无法坦然受之啊。”
徐默凡:“我可以,我决定留下来时,没考虑功德。”
冯雄林:“呵,你这家伙。”
女娃将饭菜端进来了,一个大碗,
吃完后,冯雄林有点艰难地下了床,左手端起旁边的煤油灯,右手敲了敲徐默凡的床板:
“喂。”
“做什么?”
“尿尿去。”
“自己去。”
“我怕黑。”
徐默凡看了看冯雄林手中的灯,摇了摇头:“我不急。”
冯雄林:“呵,咋了,都到这一步了,还舍不得那泡尿?”
徐默凡闭上眼,不做解释。
冯雄林颤颤巍巍地端着煤油灯挪步,等他走到房间门口时,身后传来徐默凡的声音:
“在这里不行么?”
“这不是怕熏到你么?”
“我不介意。”
“我介意,我要去把我那几个人一起喊上,这大晚上的出去尿尿,得整整齐齐,还得选个风景意境不错的地方。”
冯雄林完,就往外走,恰好撞见了脸色苍白从昏迷中刚刚醒来就跑到这儿找少爷的夏荷。
“哎哎哎,心灯,心灯,别给我撞坏喽。”
“我家少爷在里面么?”
“在的在的,你快进去,给他把尿,他快被尿憋死了,明明想撒得很,却不被允许。”
“啊?”夏荷原本就苍白的脸,被这话吓成惨白,她捂着嘴不敢置信道,“我家少爷的那个地方,难道……”
“你寻俩西红柿,正好能做盘番茄炒蛋。”
“少爷!”
冯雄林笑着继续往外挪,来到外头,发出了几声特殊的呼喊。
一男一女互相搀扶着,从对面屋里走了出来,二人伤势都很重。
冯雄林指了指手中的煤油灯,问道:“知道我要做什么了吧?”
二人点头。
冯雄林:“抱歉了二位,冯某不够争气,辜负了二位的誓言追随。”
“头儿,是我们占了你的便宜,我们其实,没能帮到你什么。”
“比起其他人的追随者,我们俩实在是有些,上不得台面。”
冯雄林抬头看了看头顶:“今晚月色不错,走,咱去村中央的井口那里,做一个结束,也算有始有终,不辜负这一段人生了。”
重伤的三人,走得都很慢,包扎好的伤口处,有鲜血溢出,但三人没一个在乎。
冯雄林以为自己这一路上会想很多,实则心里不仅没什么杂念,甚至连多余的情绪都没有。
大概,是因为心服口服,没什么不甘心吧。
时候听历代走江故事时就很疑惑,既然争龙王,那不肯定是你死我活,哪有二次点灯认输的道理?
输人不输阵嘛,干不死就往死里干!
可现实是,要是丁点希望都没了,那还干个屁。
并且,你还会发自内心的觉得,那位确实比自己,更适合当那个龙王。
三人就这么慢慢挪步,最后一个拐弯,来到村中央。
那口老井旁,此时围着很多组人,每一组人里都有一个人,手持着从借宿人家那里借来的灯。
冯雄林嘴角抽了抽,然后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娘的,这辈子头一次见,点灯认输还得排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