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恍然了。
一切也都绝望了。
镜渊!
那个两千年前本应继任苍城将军之位的存在,却在最后时刻弑师夺剑,转投步离人的叛徒!
却又在两百年后变成了背叛了步离人,盗泉窃轴、携民逃离!
在阻击丰饶联军的追杀之后下落不明……沧离真传也就此断绝。
关于他的名字是个忌讳。
联盟的战史将其抹除。
步离人也对他恨之入骨。
他的下落更是一团迷雾!
甚至连元帅也只是那一抹光矢余烬的见证者。
镜流是唯一知道这个名字到底经历了什么的存在。
传闻她就是从那座破碎的月舟里走下来的。
但师傅从来不说。
每次鼓足勇气的询问,也只是等来一瞬失神,而后是冰湖般的冻结。
沉默。
从来没有答案。
师傅好像已经永远遗忘了这个名字。
可好像又有些矛盾……
既然不在意。
又为何忌讳莫深?
“仙舟的叛徒么?”
景元捂住伤口,血线自紧闭的双眸中滑落。
“可你又为什么要留手?”
他知道那一瞬剑河的力量,如果不是有意偏转了指向。
他必将陨落。
“你是师姐的弟子。”
“我不做令她伤心之事。”
高大狼裔负剑归鞘,转身离去,不留情面。
“勇毅可嘉。”
“武力平平。”
心境上没有突破,哪怕同样拿到了命途的钥匙。
也等于从没有推开这扇大门。
无从超脱前任将军寄存于器的执念。
“呵。”
景元笑了。
他的笑是无力的惨淡。
夹杂着悲怒:
双指扣入了湿黏的的地砖,血与泥的触感……就好像是又回到了幼时习剑的校场。
[师傅,好累啊]
[你看,双手全是汗,脚底也湿透了]
[但是还是没有用,丹腑……丹腑的力量没有办法再继续提升了]
“……腾霄选择了你,你要尽快获得威灵的认可”
[为什么啊]
[明明师傅才是剑首吧]
[你看,这么大这么沉的一把刀,怎么可能是给我用的啊]
“威灵的抉择不会出错”
[可我能明明看到师傅拔出了石火……]
少年看到的是一只被神雷灼伤的手掌。
纵然幼小,却已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终究会成为你要抉择的考题”
“景元,你要记住”
“当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你的每一份犹疑,都是对师傅,对我,对罗浮的辜负”
“腾霄将军的荫蔽已经过去,我的荫蔽也将结束”
“由你荫蔽的时代很快将会到来”
无论是幼时、少时还是终于能够感应这抹寄存于阵刀中的神雷的成年之时。
她都仿佛如天边的明月,寡默无言,却无声照拂。
说起来,于每一个稚童而言。
强大、美丽而又神秘的师姐。
又如何不会升起向往?
哪怕是可以靠近她的背影,也仿佛等同于认可自己的脚步!
他想起自己少时自付聪巧,常以虚报挥剑的次数。
每日挥剑万次的基本复数,数成了一万三千。
这样,自己好像就能达到师傅口中的“尚可”。
可不是所有人都如师傅那样,可以不去戳破的这层谎言的。
同为继承巡猎传承之力的自己,输了。
输的毫无体面!
甚至是被敌人怜悯!
到头来,自以为终于也能长成荫蔽罗浮的大树的自己。
居然还是活在师傅的荫蔽之下么?
不!
无论如何。
我都绝不能,让这个罪人得逞!
多少云骑死在了呼雷的爪下?成为被它所吞食的养料!
如果就此放虎归山。
师傅……将士们的血就白流了!
景元艰难的起身,勉强睁开血红朦胧的只瞳。
那个傲慢的混账站住了。
呵,是终于不耐烦了吗,看样子,是准备引诱自己偷袭,一剑将自己就此斩杀了呢!
很好……今天就要让你知道。
什么叫做神策将军!
“给我站下,本将可没准许你走!”
他强行直起了身,在寻找武器!
一步、两步。
穿过一遍遍被屠杀,一遍遍又在忆景上演的地狱。
最终,停滞在了几步之外。
身着云腾金甲的男人跪伏树前,满身浴血,半体孽化。
“孽…孽…无……无!”
“死…死!”
又是这样,无论是少年亲历的那场灾难。
还是此后在梦中无数的追觅,他都无法听清腾霄师傅最后的遗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