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炯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焚舟案看似是粮商争执引发的火灾,实则牵连甚广,既有蓄意纵火的痕迹,又牵扯到官窑原料的走私,背后怕是还藏着更大的阴谋。
他刚要开口,却见李淽对他使了个眼色,随即站直身子,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尘,语气如常道:“这船舱烧得面目全非,想来也查不出什么。虹桥仓库的火应该灭得差不多了,咱们去那边看看吧,也好清点一下损失。”
杨炯心领神会,知道她是怕打草惊蛇,当即配合道:“也好,仓库是粮草集散的关键,不能有失。”
李淽出得舱门,立刻对着岸边那些黑衣锐士高声下令:“你们听着!将这两艘船以及码头所有船只都看紧了,任何人不得擅自靠近,更不许私自出入,违令者,格杀勿论!”
她身为公主,虽不争权夺利,可毕竟从小生在权力场,那通身贵气和威严根本不许强装,自然流露已是威不可视。
锐士得令,齐声应和,声震河面,“遵公主令!”
张万和听得心中一沉,隐约觉得事情不妙,却又不敢多问,只能硬着头皮跟在众人身后,朝着码头南侧的临时仓储区走去。
一路上他几次想找机会溜走,却都被杨炯身边的护卫不着痕迹地拦住,只能暗自叫苦。
刚走到仓储区入口,便见一名身着金吾卫轻甲的郎将快步迎了上来,那郎将身材高大,面容刚毅,正是金吾卫郎将杨文广。
他见了杨炯,立刻拱手行礼,道:“王爷!仓库的大火已经扑灭了,只是火势太过凶猛,存放在这里的三万石粮草,已经全部焚烧殆尽,无一幸免。”
“三万石?”杨炯闻言,眉头当即锁紧。他对虹桥仓库的底细再清楚不过——这里虽说容量足够,但历来只是中转暂存之地,供往来商贾租用周转,何曾堆放过如此巨量的粮食?
更何况,杨炯并非不谙世事的纨绔子弟。
方才那一瞥之间,地上那片烧黑的残迹范围多大、积碳多厚,他心中已有掂量。无论如何估算,也绝不可能对应三万石之数。
他心念急转:不是杨文广在说谎,就是这座仓廪之中,还藏着更深的隐秘。
当即,杨炯目光扫向码头方向,正欲下令急调麟嘉卫前来协助清点积碳量。
可就在此时,一阵急促杂沓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骤然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队人马疾驰而来,为首两人,一人身着绯色官袍,面色沉凝,正是京兆府尹梁师都;另一人身着紫色官袍,眼神锐利,乃是给事中丁谓。
两人拍马来到近前,翻身下马,丁谓不等杨炯开口,便抢先一步发难。
“杨炯!你身为皇室宗亲,兼管长安各个码头的营运,如今却出了这么大的纰漏,粮草被烧,损失惨重,分明是你看管不利,用人不当才致此破天大祸!”
丁谓指着杨炯的鼻子,厉声斥责,“这火灾乃粮食自燃引发的祸事,事实清楚,怎么还不清点损失上报中枢?你还要拖延到何时,难道拖延就能掩盖你的失查之罪吗?”
杨炯眼神一冷,刚要反驳,却见梁师都上前一步,神色复杂地看了看张万和与庾信眉,沉声道:“丁相息怒,燕王也不必动气。当务之急是查明真相,确认损失。
庾掌柜,张掌柜,你们二位跟本官回府一趟,只要排除人为纵火的可能,便可向少府监申请些补偿,也能减少些损失。”
“大人!你怎么能一口断定非人为纵火?”庾信眉闻言大怒,上前一步高声道,“我丰禾粮庄这数船粮食,足足五千石,都是要用来赈济灾民所用!
如今付之一炬,朝廷的补偿能有几个钱?我不服!此事分明是有人故意纵火嫁祸,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哼,女人就是女人,遇事就只会撒泼打滚。”张万和在一旁冷笑一声,语气中满是不屑,“咱们走粮运货的,哪个不提前去中央银行买一份财产保险和货运险?你自己嫌保险费贵不肯买,如今粮食自燃,不找自己的问题,反倒在这里胡搅蛮缠,真是可笑!”
“你胡说!”庾信眉气得脸色通红,拔步就要上前与他理论。
“够了!”梁师都猛地挥手打断两人的争执,语气不耐烦道,“本官没时间听你们在这里争吵,速速跟本官回府,再敢延误,休怪本官不客气!”
说罢,便要示意手下将两人带走。
“本王让你们走了吗?”
杨炯的声音陡然响起,如洪钟般传遍整个码头,震得众人耳膜嗡嗡作响。
他身形一晃,便挡在了梁师都的手疑点重重,绝非粮食自燃那么简单。在真相查明之前,谁也不许离开码头!”
丁谓脸色一变,怒喝道:“杨炯!你什么意思?!”
杨炯却是不答,但听得码头外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和甲叶碰撞声,紧接着,毛罡龙行虎步来到近前,声如虎啸:“王爷!三千麟嘉卫并两千金花卫,已将码头内外围得水泄不通,一只苍蝇也别想飞出去!”
梁师都与丁谓闻声转头,脸色骤然大变。
只见码头入口处,黑压压的甲士如潮水般涌来,长刀映着天光,铁甲碰撞之声铿然不绝。不过转瞬之间,整片码头已被围得铁桶一般,肃杀之气扑面压至。
就在这片死寂之中,杨炯缓缓负手上前,目光如刀,一寸寸剐过众人面容,声音不高,却字字掷地:“二位来得正好。既然敢踏进这虹桥码头,今日,就不必再想着走出去。”
话音未落,毛罡已双手奉上一柄角宿长刀。
杨炯信手接过,腕势一沉,刀未出鞘,凛冽杀气已随他环视的目光四溢荡开。
在场众人无不脊背生寒,纷纷低头垂目,竟无一人敢与他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