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褪去这身早已被药液浸透、紧紧贴在伤处的薄衫?
又如何凝聚那溃散如沙的心神,去运转那玄奥晦涩的武道心法?
“这老疯子,分明就是要活活折磨死我啊!这哪是什么传授武道、打磨根基,分明是惨无人道的酷刑!”苏若雪贝齿深深陷入下唇,想到这里几乎要咬出血来。
一股混杂着委屈、愤怒、以及……深深刻入骨髓的恐惧的寒流,骤然席卷全身,让她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激起药液一阵细微的涟漪。
昨日拜师时那点微薄的期待与决心,在此刻这全身瘫痪、生不如死的剧痛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不堪一击。
坚持半月?
这才第一日,仅仅是所谓“打磨筋骨”的开端,自己便已“半身不遂”,成了奄奄一息的废人。
往后还有多少时日?
还会有什么更可怕的“教诲”?
会不会真如他所言,从前那些徒弟,非疯即死?
退意,如同暗夜中悄然滋生的藤蔓,冰冷而粘腻,悄然缠绕上她近乎崩溃的心头。
或许……离开才是明智之举。
武道艰难,通天之途未必只此一条。
自己身怀《玄天素女功》这等无上传承,戒中更有苏清雪这等修为不俗的次身可以依仗,未必不能另辟蹊径,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修炼之路。
何苦在此忍受这非人的折磨,将性命交托于一个行事诡谲、性情暴戾多变的怪老头手中?
此念一生,便如野火燎原,迅速蔓延。
她想起了放牛村那段虽清贫却安宁的岁月,晨起打猪草,暮归炊烟;想起了与云家兄妹在后山竹林练剑的快乐日子,以及夜深人静时,独自仰望星空,对广阔天地的朦胧向往……那些记忆中的点滴温暖与平静,与此刻身处滚烫药液、承受无边痛苦的境地相比,不啻于云泥之别,恍若隔世。
“我……想……回家……”
一滴滚烫的液体,混着药液的褐色,从她紧闭的眼角滑落,迅速消失在翻滚的蒸汽中。
极致的痛苦与身心的双重疲惫,终于击垮了这个一直以来表现得过分坚强的少女心防,露出了深藏于坚韧外壳下的,属于她这个年纪本应有的脆弱与彷徨。
茅屋外,老槐树下,胡舟依旧躺在摇椅上,手中破旧的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闭着双眼,仿佛已然入睡。
但那微微颤动了一下的灰白眉梢,却泄露了他内心并非全无波澜。
胡舟似乎能透过简陋的墙壁,“看”到桶中少女那无声的挣扎、绝望的泪滴,以及那悄然萌生、迅速蔓延的退却之心。
“小丫头,这才哪儿到哪儿。欸,哭吧,谁让你是个女子呢!嘿,若要是放在以前,那几个兔崽子都要如你这般哭哭啼啼,老头子我早就冲进屋,揪出来再他娘的狠揍一顿,揍完就丫的老实了。”
他在心中默语,无人得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