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像无数把无形的锉刀,不知疲倦地刮过李守仁支离破碎的躯体。
它卷起地上的积雪,黑色的灰烬以及某种更细微的,难以名状的颗粒物,在断壁残垣间打着绝望的旋,发出持续不断的,呜咽般的低啸。
李守仁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石像,直挺挺地跪在混杂着碎砖和冻土的泥地上。
他的面前,是陈老先生和老管家那两具早已僵硬,覆盖着一层薄薄霜花的遗体。
李守仁的瞳孔空洞得没有一丝光彩,甚至映不出近在咫尺的死亡景象,仿佛他的意识已经脱离了这具饱受摧残的躯壳,飘散到了某个无法感知痛苦的虚无之境。
只有胸膛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孙寡妇和那几个李守仁陆续救下的、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孩子,瑟瑟发抖地挤跪在他身后。
孩子们将脸深深埋在孙寡妇破旧的棉袄里,或者死死抓住李守仁的衣角,瘦小的身体因为恐惧和寒冷而剧烈地颤抖着,发出压抑的,小动物般的呜咽。
“哐当!哐当!哗啦!”
难民聚集区,那些残存的,用破木板,烂席子勉强遮挡的窝棚门,被人用巨大的力量从外面暴力踹开!
门板破碎,扭曲的声音此起彼伏,如同爆豆般炸响!
“出来!统统滚出来!八嘎!快!快!”
“抵抗者死!格杀勿论!”
“跪下!全部跪下!”
大队的日本宪兵,如同一股汹涌的,土黄色的洪流,从几个主要的街口和废墟缺口处,源源不断地涌入了这片拥挤,破败的难民聚集区。
他们头戴钢盔,端着上了明晃晃刺刀的三八式步枪,腰间皮带上挂着手榴弹和弹药盒,露出一双双冰冷,麻木,充满戾气的眼睛。
他们的动作迅捷,粗暴,训练有素,瞬间就控制了所有出口和制高点。
要说作战能力,宪兵和普通陆军士兵可能还有些不如,但论抓人的话,那宪兵可以说是经验充足。
几辆九五式侧三轮摩托车,“吱嘎”一声,粗暴地堵住了狭窄的通道,车斗上的大正十一式轻机枪的黑洞洞的枪口,缓慢地扫视着下方如同待宰羔羊般惊慌失措的人群。
军用卡车紧随其后,车厢挡板被猛地放下,更多全副武装的日军士兵如同下饺子般跳下车,迅速散开,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充满杀气的包围圈!
刺刀的寒光,在灰暗的天色下,连成一片令人胆寒的光晕。
恐慌,像投入滚油的冷水,又像最具传染性的瘟疫,在难民中瞬间炸开,并以惊人的速度蔓延!
“啊!鬼子来了!”
“快跑啊!”
“娘!我怕!”
“别杀我!求求你们别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