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口军医没有多说,只抬手向旁一挥。侍立在侧的卫生兵立刻将军用应急灯高高擎起,惨白的光束骤然倾泻,将行军床上那个小小的身影完全笼罩。
他没有立刻触碰孩子,而是先蹲下身,保持着一个平视的距离。
随即,一种近乎机械的、剥离了所有个人情感的专业冷静,支配了他的全部动作。检查快速、全面,却又带着一种残酷的精准。
他先是极轻地翻开小娟的眼睑,观察瞳孔。
惨白灯光下,那对瞳孔已然散大,对光的反射微弱到近乎消失。
沉默地移开视线,拿起听诊器,冰冷的金属胸件贴上孩子单薄的胸膛,仔细辨听那微弱得几乎不存在的呼吸音。
接着,山口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指,以一种与其说是触摸、不如说是探测的轻柔,抚过小娟的头部,特别是在后脑勺那撞击最烈处稍作停留,头皮下的血肿触感明显,更深处,似乎还能感到一丝极轻微的,令人心悸的骨擦感。
检查在沉默中继续。左前臂不自然的成角畸形,是典型的骨折体征。
当山口轻柔地按压胸腹部时,腹壁传来的触感和那可疑的深层波动,几乎让他断定腹腔内有汹涌的出血。
最后,山口的手指再次回到小娟纤细的脖颈上,长时间地,专注地搭在那里,感受着那缕游丝般微弱,随时可能中断的脉搏。
整个过程不过几分钟。
房间里死寂一片,只有周围人压抑的呼吸声,以及山口军医偶尔从喉间溢出的,极低沉的日语术语自语:“头盖内出血疑い。。。”、“腹腔内出血。。。”。
每吐出一个词,他脸上的凝重便深一分,眉头也锁得更紧。
当他终于收回手,缓缓站起身时,镜片后的眼神已是一片沉沉的肃杀。
他转向一直在旁焦躁踱步的一条悠介,身体挺得笔直,用清晰语气开口:“报告大队长阁下!初步诊断如下。”
“一,头部受猛烈撞击,疑似急性颅内出血或重度脑挫伤,此为首要致命伤,瞳孔反应已显着异常。”
“二,左前臂尺桡骨开放性骨折,伤势严重。”
“三,胸部多处疑似肋骨骨折。”
“四,腹部体征强烈提示实质性脏器破裂,内出血严重,失血量估计极大。”
他略作停顿,语气愈发沉滞:
“综合判断,伤者已处于重度失血性休克濒死状态,生命体征极微弱。”斟酌了一瞬,山口军医继续道:“必须立即行紧急手术,尝试开颅减压,剖腹探查止血,并同期处理骨折,或可。。。争得一线生机。”
“但恕属下直言,阁下。”他迎向一条悠介的目光:“情况极不乐观,手术风险极高,术中死亡概率。。。极大。”
这番报告,宛如一份冰冷的死亡预告,逐条陈列着施加在那幼小身躯上的残酷。
每一条,都像一记重锤,砸在旁听者的心上,尽管各自心绪迥异。
一条悠介的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他死盯着行军床上气息奄奄的小娟,胸口猛地一个起伏,那并非出于怜悯,而是某种更晦暗的汹涌。
“救活之后,会不会有后遗症?”他声音冷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