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曰“承恩”……
西曰“靖虏”……
南曰“归化”……
北曰“镇朔”……
城内街巷纵横,虽不及中原州府齐整,却也有模有样。
官署、兵营、商铺、民居错落其间,甚至还有座小小的文庙,那是万历三十八年朝廷特旨修建的,意在“教化边民,渐染华风”。
此刻南门刚开,一队驼商叮叮当当入城。
骆驼背上满载着茶叶、布匹、铁器,都是从张家口运来的明货,要在此地与蒙古各部交换毛皮、马匹、奶酪。
商队头领是个精瘦的山西汉子,操着浓重的口音与守城军士打招呼:“王把总,今儿天凉啊!”
“凉也得守着!”那军士呵着白气,跺了跺冻麻的脚:“不然,你这家伙不高兴坏了。”
“瞧您说的,交税是咱们大明朝子民的责任,您不守着,咱也不敢胡来啊。”
“哼,别说了,把带来的东西,都给登记了,完了我们在查,要是不对的话,你可吃不了兜着走啊。”
“哎…………哎……”
归化城监太监衙署设在城西,原是阿拉坦汗的行宫旧址,如今改建得颇有几分官衙气象。
三进院子,青砖灰瓦,门前一对石狮子已被风沙磨去了棱角。
后衙书房里,魏忠贤正对着一盆炭火出神。
他今年该有四十五了。
五年前,他是太子身边的亲信,虽不算顶尖得势,但在宫里也算有头有脸。
谁料万历三十八年自己说错了话,就被太子发配到这塞外苦寒之地,做个有名无实的监工太监,说是监修驿道、督办互市,实则就是流放。
五年年,一千五百多个日夜。
初来时他满腔怨愤,后来他也想明白了。
自己当初说的那句话,有多混账,再后来,竟渐渐习惯了这里的粗粝生活。
朔风吹糙了他的面皮,烈酒烧硬了他的心肠,他学会了和蒙古头人喝酒谈生意,学会了在军士面前摆威风,甚至学会了几句蒙语……
可他心里那簇火从没灭过。
他要回去。
回北京,回太子殿下身边,,回那个权力的中心。
这念头日夜啃噬着他,像草原上的饿狼啃骨头。
“公公。”小太监小心翼翼进来,“京里……来人了。”
魏忠贤猛地抬头,眼中精光一闪:“谁?”
“是司礼监的人,带着旨意。”
魏忠贤霍然起身,膝盖撞在桌角上也不觉疼。
他整了整身上那件半旧的蟒袍,这是离京时穿的,前衙正厅,两个穿葵花团领衫的太监已候着。
为首的是个面生的年轻宦官,见魏忠贤出来,展开一卷黄绫。
魏忠贤赶忙跪下。
:“归化城监太监魏忠贤,勤勉边务五载,劳苦可嘉。今司礼监秉笔出缺,特召回京,充任秉笔太监,辅佐太子监国事。钦此。”
声音在空旷的厅堂里回荡。
魏忠贤跪在地上,整个人僵住了。
不是梦?
他悄悄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真疼。
“魏公公,接旨吧。”宣旨太监提醒。
魏忠贤这才反应过来,双手高举过顶,声音发颤:“奴婢……领旨谢恩!”
黄绫入手,沉甸甸的。他捧着圣旨,像捧着一块烧红的炭,又像捧着一块冰。
五年期盼,五年煎熬,在这一刻成了真。
宣旨太监立即换了笑脸:“恭喜魏公公了。冯掌印特意让咱家带话,说司礼监如今缺人,您回去正是时候。”
冯掌印?
冯保的干儿子冯安?
他已接了陈矩的掌印?
魏忠贤心思电转,面上却堆起感激的笑:“劳烦公公远来,辛苦了。不知……陈矩陈公公他……”
那太监神色一黯:“陈公公去岁冬天走的。太医说是心疾,睡梦中去的,没受苦。”
陈矩也死了。
魏忠贤心中唏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