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三刻,南洋港,当“镇海”号的轮廓在晨雾中渐渐清晰时,码头上等候的人群起了骚动。
朱常洛与刘王妃并肩站在官员队列最前方。
王妃今日特意穿了十几年前离京时那身翟衣,虽然尺寸已需修改,但她执意要穿,她想让儿子第一眼看到时,能有些许熟悉感。
朱常洛则穿着亲王常服,神情镇定。
这个时候的朱常洛做土皇帝已经做了十几年了,身上的威严气度,跟北京城的父皇相比,丝毫不弱。
“来了!来了!”有人低声喊道。
三艘战船缓缓靠岸。
抛锚,搭跳板,水手列队。
一切都按水师的规程,严谨有序。
然后,那个少年出现在船首。
朱由校今日穿着亲王世子礼服,玄色蟒袍在晨光中泛着暗金光泽。
他身姿挺拔,一步步走下跳板,步伐稳而缓,带着天家子弟特有的从容气度。
刘王妃的呼吸一滞。
画像终究是画像。
眼前这个少年,比她想象中更高,更瘦,眉眼间既有丈夫年轻时的影子,又隐约能看出陛下的轮廓。
但最让她心颤的,是那双眼睛沉静,克制,带着不属于十六岁少年的深邃。
那是长在帝王身边才有的眼神。
朱由校走到父母面前三步处,停下,撩袍,跪地。
“儿臣朱由校,拜见父王、母妃。”
声音清朗,礼仪周全,无可挑剔。
刘王妃的眼泪瞬间涌出。她几乎要上前搀扶,却被朱常洛轻轻按住。
朱常洛上前一步,虚扶道:“我儿一路辛苦,快起身。”
朱由校起身,抬头。
父子目光第一次真正相遇。
朱常洛看着儿子,试图从那张脸上找出当年那个小娃娃的痕迹,可除了眉眼依稀相似,眼前这个俊朗少年,几乎完全是个陌生人。
“校儿……”刘王妃终于忍不住,上前握住儿子的手:“让母妃好好看看。”
她的手在颤抖。
朱由校感受到那颤抖,心中某处柔软了一下。
他低下头,轻声说:“劳母妃挂念,儿臣一切安好。”
礼仪周全,但客气疏离……
刘王妃的泪落得更凶了。她摸着儿子的脸颊,喃喃道:“长这么高了……比母妃还高了……路上可还顺利?晕不晕船?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
同样的问题,昨夜在船上王承恩问过,此刻母亲又问。
朱由校心中涌起一种奇异的感受,这个陌生的妇人,这个他几乎没有任何记忆的母亲,关切之情却如此真实。
“回母妃,儿臣适应海上航行,沈将军照料周全,一切皆好。”他答得依然规矩。
这时,两个小小的身影从父母身后探出头来。
朱由检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大哥,朱轩媞则害羞地躲在哥哥身后,只露出一双大眼睛……
朱常洛见状,温声道:“这是你弟弟由检,妹妹轩媞。检儿,媞儿,来见过大哥。”
朱由检倒是大方,上前一步,像模像样地拱手:“小弟由检,见过大哥!”
朱轩媞被母妃轻轻往前推了推,小声说:“媞儿……见过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