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公公不必多礼。”朱云舒声音有些微哑。
陈矩抬眼,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谨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低声道:“殿下稍候,容老奴进去通禀一声。”
他转身进殿,片刻后出来,侧身让开,躬身道:“陛下请殿下进见。”
踏入乾清宫正殿,熟悉的龙涎香气息扑面而来。
朱翊钧在御案后坐着,身上穿着那件靛青色常服,目光平静地望过来。
“儿臣叩见父皇。”朱云舒行礼,陆彧也被母亲拉着跪在一旁,学着大人的样子奶声奶气地说:“外……外孙叩见皇外祖父。”
小家伙记不住太复杂的称谓,但“皇外祖父”这几个字,显然是来之前被反复教过的。
朱翊钧的目光先是在女儿脸上停留了一瞬,两年不见,她清瘦了些,眉宇间那叛逆倔强的棱角似乎被岁月磨平了些许,此刻眼圈微红,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激动。
他的目光随即落在了那个跪在地上、正好奇地偷偷抬头打量他的小外孙身上。
那一身宝蓝小蟒袍,衬得孩子肤色愈发白皙,那张继承了父母优点的精致小脸,眉眼灵动,鼻梁挺翘,唇红齿白,漂亮得不像凡间孩童,尤其是一双酷似其母幼时的、清澈乌黑的大眼睛,怯生生又带着好奇地看过来时,让朱翊钧坚硬的心房,不由自主地软了一下。
“平身吧。”朱翊钧的声音响起,比平日似乎温和了些许。
“谢父皇。”两人起身。朱云舒忍不住抬眼看向父亲,嘴唇动了动,一时千言万语堵在胸口,不知从何说起。
短暂的沉默后,朱翊钧目光落在小陆彧身上,语气平淡:“彧儿?过来让朕瞧瞧。”
朱云舒连忙轻轻推了儿子一下,低声道:“彧儿,皇外祖父叫你,快过去。”
陆彧看了看母亲,得到鼓励的眼神后,这才迈开小短腿,有些拘谨但还算稳当地走到朱翊钧面前,仰起小脸,软软地又叫了一声:“皇外祖父。”
朱翊钧弯下腰,细细端详着这孩子。
近看之下,更是粉妆玉琢,眉眼精致得不可思议,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轻颤,皮肤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
那股子灵秀聪慧之气,几乎要从那双大眼睛里溢出来。
虽然自己的孙子,儿子们小的时候,长得也并不丑,但跟小陆彧比起来,那可就成了歪瓜裂枣了。
这孩子生得实在是好,好到让人一见便心生喜爱。
朱翊钧朝着陈矩道:“去将朕前几日得的那羊脂玉平安锁取来。”
陈矩领命而去,很快捧来一个锦盒。
打开,里面是一枚晶莹温润、毫无杂质的羊脂白玉平安锁,做工极为精巧。
朱翊钧亲手给自己的小外孙戴上:“这个,给你戴着玩吧,佑你平安康健。”
白玉衬着孩子雪白的肌肤和宝蓝色的衣袍,更显灵动贵气。
“谢……谢谢皇外祖父。”陆彧摸着脖子下凉润润的玉锁,露出开心的笑容,这一笑,梨涡浅现,眼睛弯弯,越发讨人喜欢。
看着外孙天真无邪的笑容,朱翊钧心中那因女儿之事残留的最后一丝芥蒂,似乎也在这童真面前悄然融化。
他抬头,看向眼眶再次泛红、情绪激动的女儿,终是叹了口气,语气复杂地说道:“倭地路远,情形也杂。去了那边,……凡事要谨慎,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孩子。陆绎公务繁忙,你……要多体谅,正如你所说,你是大姐,到了那里之后,也好好规劝你的弟弟们,莫要再跟老三一样,荒唐行事。”
“不过,你只是以大姐的身份……这一点,你要记着,朝廷有法度,倭地六省,各有不同的法度,不同的藩国,也是国情不同,不要干涉藩国事务,也不能干涉官府事务,这是朕对你的要求……”
朱云舒的泪水终于再次决堤,她重重地点头,哽咽道:“儿臣……儿臣知道了。父皇……您也要保重龙体。”
殿内一时安静,却不再有之前的紧绷。
陆彧戴着新得的玉锁,好奇地打量着威严又似乎不那么可怕的皇外祖父,小心翼翼地伸出小手,试探性地拉了拉朱翊钧的袍角。
朱翊钧低头,看着外孙那纯真无邪的依恋动作,冰冷了许久的帝王心肠,终于被这细微的暖意,彻底熨帖了。
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陆彧柔软的发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