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李星锋来说,第一时间解决眼前这桩关于工程资金的麻烦,这是眼下刻不容缓的头等大事。
躺在军绿色的躺椅上,李星锋目光不由落在旁边同样半躺着的沈崇业身上。
这一刻,李星锋心里连半分“解决不了麻烦就解决提出麻烦的人”的荒唐念头都不敢冒出来。
老沈今天穿了件深灰色的中山装,领口的纽扣扣得一丝不苟,鬓角那几缕霜白在灯光下格外显眼,可那双眼睛却依旧锐利得像淬了寒芒的钢刀,扫过来时总让人下意识屏住呼吸。
更别说他周身那股在官场浸淫了三十多年的沉稳气场,像一张无形的网,压得人连随意动一下手指都觉得拘谨。
更何况李星锋心里门儿清,老沈今天主动找上门,根子上还是为了江州的发展,这份心意,他不能不敬。
毕竟再过一个多月,开年之后,江州下辖的十二个市,就要正式跻身全国十二个二级财政城市之列了。
这份二级财政的身份,旁人看着是风光,可内里的门道李星锋比谁都清楚。
既是需要步步谨慎的危机,更是多少城市求而不得的机遇。
沈崇业心里自然也跟明镜似的,这是他在江州执政三年,能让上级点头称赞、让百姓拍手叫好的答卷。
上面顶着那么大的压力提拔他,任由他大刀阔斧的改革,他自然要做出一份有分量的成绩来回报上面。
若是能借着这次机会,让江州的各市,凭着二级财政发展势头把其他省份远远甩在身后,那他将来再往上走一步时,去的定然是重中之重的实权部门,绝不可能是那种每天喝茶看报、养老混日子的闲职。
更关键的是,有这份亮眼的政绩答卷在手,日后他真升上去了,那些同等级别的竞争者、各省的同僚,谁也不敢再像现在这样,明里暗里对他阳奉阴违。
李星锋指尖夹着根刚点燃的烟,浅灰色的烟雾袅袅升起,像一层薄纱似的模糊了他眼底藏着的思绪。
他吸了口烟,缓缓吐出烟圈,抬眼深深看了眼坐在边上的沈崇业。
九点的阳光,正好落在老沈的侧脸上,把他藏在躺椅靠背阴影里的轮廓勾勒得格外清晰,连脸颊上那道浅浅的法令纹都显得柔和了些。
老沈手里捧着茶杯,指腹反复摩挲着杯沿的缠枝莲纹,动作缓慢却带着股说不出的气定神闲,仿佛眼前这三百亿的资金缺口根本不算事儿。
啧!
李星锋在心里轻轻咂了下嘴,老沈哪儿只是搞经济的好手,分明还是个玩政治的顶尖高手。
既能低下头踏踏实实拉车,把江州这几年的经济搞得有声有色,Gdp每年都以两位数的速度增长的同时,又能抬起头看清前路,把每一步决策的利弊都算得明明白白,连身后可能遇到的风险、需要铺好的退路都规划得稳稳当当。
这般心思缜密,真是挑不出半分毛病。
“沈伯伯,”李星锋随手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指尖轻轻碾了碾烟蒂,把那些纷乱的思绪压下去,语气也沉了下来,终于开始正视眼前的问题。
“王副总在电话里,具体跟您说了些什么?”
“关于工程预算的事,他有没有提具体的数字?”